第四章 鬼魅现身
G省省城,省委书记办公室。
顾远山立在窗前,眺望远方,窗外电闪雷鸣、大雨滂沱,这样的天气,及容易让顾远山想起五年前,指着老天爷跺脚大骂的场景。
新任秘书于新鹏敲门进来,汇报道:“顾书记,昨日台湾方面的投资商到了,定于今日下午洽谈。您看看,这天气——是否需要修改时间?”
“投资商可是咱们的财神爷,哪儿能随便更改?这样,把洽谈地点设在对方下榻的酒店。我们迁就他们!”顾远山斩钉截铁的说。
“我这就去安排!”于新鹏转身出门,顾远山望着他的背影,不免感叹,心想:在金都都是旧人,用起来得心应手,到了省城,什么都是新的,总觉着不能推心置腹!
……
下午两点,顾远山一行人准时坐在‘帝都大酒店’会议室,等着财神爷的到来。
两点十五分,于新鹏领着台湾方面的代表进入会场,顾远山一行起立相迎,对方其中一人在进入会场之后,浅笑着,目光一直停留在顾远山的脸上,直到落座。
顾远山的目光不经意与之交错,心顿时突突突狂跳不止,双手垂在两腿旁,紧紧握成拳头,汗水流淌,都能拧出水来。
于新鹏对双方作了介绍,那人是投资方代表贺金全,顾远山落座,心绪烦乱,贺金全让他想到了谋杀肖锋,畏罪潜逃的姜长河。
顾远山凝眉沉思,深感那人音容笑貌,简直就是姜长河再现!与顾远山随行的人里,但凡是省政府的老人,无一不面色惊愕。
贺金全颇具绅士风度的冲顾远山笑了笑,说:“顾书记,久仰久仰!”
顾远山点头回礼,心中忐忑不安。
会议围绕G省几个市的开发区建设项目展开探讨,其中包括金都市开发区的建设项目。这是第一次洽谈,并没有过于深入。
会后,在‘帝都大酒店’二楼餐厅设宴款待来宾。顾远山作为与会东道主的最高领导人,举杯对来宾表示欢迎、致谢。
宴会的氛围看似融洽,实则暗藏汹涌,贺金全端着酒杯走到顾远山身旁,浅笑盈盈的说:“顾书记,贺某敬你一杯,提前祝愿合作愉快!”
顾远山心中打鼓,故作镇静的举杯与贺金全相碰共饮,尽量保持常态。
贺金全凑近顾远山的耳边,低声赞道:“顾书记爽快!相信咱们定能成为交心的朋友!”
纵使顾远山的心中愤恨不已,脸上却面不改色,笑意盎然的回道:“G省人民热情好客,这里一定是贺总最好的投资地,相信日久见真情,贺总定然不会失望而归!”
“有顾书记坐镇,我自然相信!”贺金全始终保持着微笑,回到座位上落座。
宴会上,顾远山控制酒量与情绪,贺金全也有意无意的制止手下的人豪饮,即便如此,大家还是各怀鬼胎的熬过了几个钟头。
散场时,天空中依然下着瓢泼大雨,顾远山半道上支走了司机,徒步在大雨中行走,他必须让自己变得清醒。
一路上,顾远山都在想:毫无疑问,贺金全是姜长河的化身,他只是换了一个身份而已,就连门脸,他都懒得改换!姜长河去而复返,究竟何意?难道真的只是回来求财?没那么简单——
抬头望着天空,顾远山在心中呐喊:老天爷,你才让我过了几天安生日子?想要痛改前非,咋就这么难?
在看到那张顶着新身份的姜长河的面孔时,顾远山就清楚,平静、安逸的日子过到头了,他的和平年代就此结束。或许,姜长河的出现只是一个开端,接踵而来的,会是一股股飓风;那些该出现的、不该出现的人,都会闻声而来,围着他,个个都想分一杯羹——
顾远山全身湿漉漉的回到家里,不停的打着喷嚏,黎凤兰焦心的数落道:“你这是咋的啦?大下雨天,发啥疯!”
顾远山疲惫的摆摆手,声音暗哑的说:“今儿我在书房睡,你不要打搅我!”
“工作不顺心?我给你熬一点儿姜汤祛寒!”黎凤兰关切的问道。
“老子跟你说了不要烦我!”顾远山恶狠狠的冲着黎凤兰吼叫,气冲冲的上楼。
黎凤兰追至楼梯口,怔怔的望着顾远山的背影,他所过之处,地面上滴滴答答落满水珠。
自从黎凤兰怀孕以来,顾远山就没再冲她发过脾气,今日,他的确很反常。黎凤兰忧心忡忡,深怕顾远山出啥事儿,她和闺女,可都指望他过日子。
……
顾远山站在喷淋头下面,任由热水冲刷内心的惶恐,不由得自问:“为何我看到姜长河,反应如此激烈?难道我是怕了?”
许久以后,顾远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顾远山,你老了!如若再让你打打杀杀,你能行么?”
顾远山整整在喷淋头下站了一个小时,黎凤兰在卧室里走来走去,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听到顾远山开门出来的声音,她赶紧躲进黄继鹏的卧室。
如今,黄继鹏在政法学院读大三,眼瞅着就要开始实习,平日,他住在学校,每月才回来一次,屋子空置。
嗵——嗵——嗵——
顾远山下楼的脚步声传来,黎凤兰捂着如小兔乱撞的胸口,蹑手蹑脚走出来,躲在楼道栏杆里向下张望。
看到顾远山拎了一瓶红酒进了书房,黎凤兰难过的走进卧室,望着婴儿床上熟睡的闺女发呆。
黎凤兰心知,顾远山一定是遇上天大的难事儿了,搬到省城这么长的时间,顾远山除了在外面应酬喝酒,回到家从不独饮。
黎凤兰心中焦急,却又没有办法开解顾远山,只能责怪自己无能,除了料理家务、带娃儿,全无用武之地。
无形中,黎凤兰的内心深处又产生了自卑,觉得自己没有哪点儿配得上顾远山,他原本应该找一个与他各方面匹配的女人,可是,老天爷却昏了头,生拉活扯,把两个不搭的人拴在了一起。
……
书房里,顾远山一杯接一杯的将红酒灌进咽喉,他的眼前晃动着肖锋被姜长河从近乎百米的高空推下的情景,一切,仿佛发生在昨天。
顾远山觉得不过瘾,一把抓起酒瓶子,捧在手里,对瓶吹,喉咙里发出咕咚咕咚的吞咽声。
回想起当时姜长河狰狞的面目,顾远山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心中慌乱,不断的问自己:姜长河究竟回来干什么?恐怕不仅仅是为了赚钱,难道是为了替儿子姜新报仇雪恨——金毛死了,那么,他的目标是我?
想到肖锋的惨死,不经意的又勾起了顾远山的黑色回忆,那些好不容易才驱赶至内心隐蔽处掩埋的人和事,又挖掘出来,血淋淋的摆在他的面前。
远的不说,单说有血缘关系的至亲,同母异父的兄长黄广志夫妇、同母异父的兄弟黄广宣,以及给了自己生命的亲生母亲,无一不是自己害死的——
顾远山伸出双手,瞪着血红的眼睛,身体不由得哆嗦,他看到自己的双手沾满了鲜血,姜新的眼珠子在他的手心里转了一个圈,落在地上,骨碌碌打了一个滚儿,钻进桌子底下,不见了踪影。
谢伟鸿满身伤口,咕嘟嘟往外冒着血,满眼怨愤,一步一步拖着血痕,朝他走来,张着血盆大口,似乎一口就要将他吞下去。
金毛捂着子弹穿透的黑洞,瞪着大眼睛,朝着他伸出手,那手仿佛能够生长,眨眼的工夫,就伸到了他的面前——
啊——啊——
顾远山疯狂的大叫,他已经数不清楚,自己停留在金都的二十年里,究竟残害了多少生命。
每一个被顾远山残害至死的生灵,仿佛都在这一刻,都活生生的站在他的面前,朝着他张牙舞爪——
“滚开——滚开——都滚开——”顾远山挥舞着拳头,东打西砸,抬起脚不停的踹,一个不小心,椅子翻了,他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酒瓶子跌落下来,砸在顾远山的胸口,殷红的酒液洒了他一身,顿时,他也如同那些瞪着血红的双眼的鬼魅一般,浑身上下淌着血水。
顾远山从来没有如此惧怕过,多年来,他从不曾,被那些在自己手下死于非命的人纠缠过,甚至没有梦见过任何一个孤魂野鬼,他们,仿佛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来找他索命。
此刻,所有的冤魂集体出动,仿佛提前纠集,商量好了一般。顾远山的心中产生了一个不敢想象的念头,姜长河是鬼魅的头头,他能够指示他们干任何事情,哪怕是要了他顾远山的性命。
“远山——远山——你打开门——”黎凤兰心急如焚的拍门喊道,她是被顾远山骇人的叫声惊动来的。
顾远山从地上爬起来,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他狠狠的踹飞了地上的酒瓶子。
砰——哗啦——
酒瓶子撞在书柜的玻璃上,落在地上,砸得稀烂,书柜上的玻璃碎片也随之飞洒在地上,发出脆生生的响声。
“远山——远山——你别吓我,赶紧开门!”黎凤兰拍门的声音越来越急促,顾远山定一定神,眼前的无数鬼魅都消失无踪。
顾远山整理了一下情绪,走过去打开门,抱歉的说:“不小心打碎了东西,吓着你了!”
“没事就好,你先去换衣服,我收拾一下。”黎凤兰望着面色惨白的顾远山,心中阵阵疼痛。
顾远山不再说话,闷声不响上楼,等黎凤兰收拾完残局,走进卧室,他已经像个婴儿一般,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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