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章 哭穷
碧霞元君托梦的事情,庄调之过去以为纯粹是无稽之谈,可是现在他却认为柳鹏虽然未必是汉高祖、明太祖那样的人物,但也应当是天命之子,所以泰山娘娘才会托梦给柳鹏,让他出手拯救齐鲁这千万生民。
而陈别雪也喜欢把柳鹏神秘化:“柳少具体没说,但是我觉得肯定是碧霞元君的意旨,你要这么想,柳少身在山东,过去根本没出过登州府,更不要说连松江府都没有多少人知道花生这东西,我跟着江大小姐在松江府找了好些天,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找到了这花生种子,那柳少是怎么有这花生?要知道这花生是从泰西而来,中土根本没人知道,要么他是生而知之的圣人,要么就是碧霞元君托梦给他。”
这世界上肯定不存在生而知之的圣人,陈别雪就认为这一切的答案必定是碧霞元君显灵,碧霞元君可是整个山东地区至高无上的女神,一向有着“南妈祖,北元君”的说法,有求必应最是灵验,正是因为碧霞元君显灵的缘故,柳鹏才能在这个年龄创造了这样的奇迹。
而庄调之也觉得是这么一回事,不然他一个无名小辈连封书信与拜帖都没有带直接跑到登州来求见柳鹏,结果还没见面柳鹏就立即以三顾茅房的架势加以特别礼遇,除了碧霞元君显灵之外,没有任何合理的解释,说不定自己也是个天命之子。
看到庄调之赞同自己的看法,陈别雪就越发得意起来了:“柳少深思远虑,很多事情要等到一年半栽以后才能看出柳少的高瞻远瞩,就偈这次柳少对小庄你格外客气,别人都想不明白,但是我却知道小庄你必然是个极难得的人才,日后必然能大放光彩,有着惊人的成就。”
庄调之觉得陈别雪这话说得太好了,自己过去只是被埋没了以致默默无闻,到了龙口这边必然能做出一番惊人事业:“陈总管说得太好了,柳少交代下来的事情想必都是很有道理的,咱们用心去办就是。”
“是啊!”陈别雪说道:“今年柳少交代的事情我也弄不懂,他让我尽量小麦和高粱,然后尽量多种绿豆、大豆、芋头、花生、番薯、芝麻之类,我也想不明白,但是他交代下来,咱尽力去办就行了,就是有些人不知趣,不听我的良言相劝,还是一心要多种小麦与高粱,到时候吃亏的肯定是他们。”
小麦与高粱可以说是山东地区最重要的粮食作物,两者的种植面积加在一起往往超过了全部种植面积的半数,小麦更是山东最重要的细粮来源,农民只要有机会,就会尽可能多种植一点小麦。
柳鹏让大家尽可能放弃种植小麦与高梁的种植,而是尽量改种豆类和麻类以及新引进的花生、番薯,如此激烈的种植结构调整自然遭到了全面抵制,即使柳鹏在黄县附近有着一言九鼎的权势,但是这件事依然办得很不顺利,陈别雪不由随口埋怨起来。
庄调之原本只是随意听这么一段埋怨而已,只是下一刻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手脚一下子变得冰凉冰凉,抬头一望,只觉得这天空的颜色都是遍地苍凉,心底只剩下无穷无尽的恐惧。
看到庄调之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如雪,整个人一下子仿佛就失去了力气了,陈别雪不由吃了一惊:“小庄,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
只是谁都知道庄调之身上肯定发生了什么,就连这两声“没什么”他都是好一会才回应陈别雪,只是下一刻庄调之的精神就重新变得振奋起来,他的肩上甚至还多了一种叫做“责任”的东西。
他重新拱手朝着陈别雪说道:“陈总管,我只是想到我接下去应当负责什么了!”
庄调之千里来投,柳鹏对他也是格外器重,别人的差使都是柳鹏说了算,但是他却允许庄调之有一次双向选择的权力,想到哪里去负责哪一块,庄调之都可以跟柳鹏提出来,柳鹏也会尽可能尊重他的意见了。
只是庄调之原来以为自己不会用上这种权力,只是现在的他肩上只剩下责任与重担,他告诉陈别雪说道:“回头我就去跟柳少好好谈一谈,陈总管,以后还得麻烦你多多照顾,合作的时候请你多多帮忙。”
纵然前方有千难万险,庄调之却觉得心底却多了万丈豪情。
再大的难关,终究是有办法渡过去。
登州知府衙门。
过去柳鹏到府衙来,虽然有插队的权力,但是终究还是稍稍等一等的,但是现在却是完全不同了,他到了府衙之后,立即就有人把他请进了陶知府的公事房里,根本无视在外面等待陶知府召见的十几位官员,至于原本正在公事房里面谈事的那位主薄也被临时请回去了。
但是看到一位从九品的小巡检直接抢在自己的前面去,这些经历、知县、主薄、司狱却是没有什么质疑,反而在那里多了许多期待:“知府大人这是找柳少要钱吧?”
“说不定是要粮。”
“不管是要粮还是要钱,只要能要到了,那就最好不过,哪怕是莱阳县那样也行,只要能要到钱粮这日子就能过了,不然就是度日如年。”
而柳鹏刚一进公事房,陶知府就问道:“莱阳县的第二批米豆什么时候起运?”
北海钱庄代理莱阳县的公库以后,就有两千五百石去年囤积的米豆移交给莱阳县,但是这一场百年大旱的剧烈程度超出了所有人的想像,莱阳县虽然还有一些存粮,加上二千五百石米豆又能多支撑一阵,但是不管是陶知府还是莱阳县,都觉得这两千五百石应当支撑不了太久了。
柳鹏当即给出了一个明确的答案:“自然要粮价涨过以后再说!”
“还要涨?”陶知府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是这一刻仍然是震惊莫名:“粮价还要往上涨!”
柳鹏当即答道:“能不涨吗?整个山东的夏粮都绝收了,不涨不行啊!”
陶知府知道柳鹏正打着待价而沽的主意,等粮价涨了以后自然会往莱阳府调运一批粮食,因此他很快就关心起来了粮价的问题:“山东六府的夏粮是绝收了,可是黄县并没有,柳少,今年黄县夏粮有几分收成?”
“四分,最多四分!”柳鹏答道:“虽然打了些大眼井和方塘,但终究是杯水车薪,很多地方都绝收,即使不绝收也减收了!”
只是陶知府并不相信柳鹏的说辞:“柳少,你就是糊弄人了,我听人说,今年黄县的收成喜人,至少有五分收成,柳少,你们黄县可得多担起责任!”
担起责任自然是要往府里输送钱粮,柳鹏连连摇头说道:“知府老爷,我已经是竭尽全力,你要想想,光是莱阳就是两千五百石,为了支援全登州,我们龙口可是向外输送出去过万石米豆,光靠我们龙口的力量,是没法帮整个登州渡过这样的难关。”
陶知府也知道龙口的力量终究有限,毕竟整个登州府是一州七县,而柳鹏只是控制着小半个黄县而已,他能力再大,也不能把整个登州的事情全部包揽下来,能把莱阳、招远这两县搞定,陶知府已经觉得柳鹏是在竭尽全力了。
陶知府当即就问道:“那我们登州府接下去该怎么办?夏粮绝收,秋粮减产得厉害,而且秋粮还要等好几个月。”
以往三四月份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去年的积谷已经吃尽,而五月的夏粮还没有上市,可是今年整个登州府,除了黄县与招远一部,大部分地区的夏粮几乎都是绝收或是大幅减收了,大家只能等着秋粮上市再说。
但是离秋粮上市还有好几个月,陶知府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而柳鹏倒是给出了一个明确的建议:“眼下是千难万难,但是不管有千难万难,我们现在最应当办也是必须要办的一件事就是……”
“哭穷!”
柳鹏毫不客气地说出了自己的解决办法:“必须哭穷,不能不哭穷,只有哭穷才有我们登州的一线生机啊!”
陶知府不由恍然大悟,他笑着说道:“没错,就是哭穷,拼命哭穷,不哭不行啊!”
虽然不知道按闹分配的真理,但是陶知府也知道哭穷就能解决很大一块问题,再说了,他不哭穷就是自绝于山东六府八十余县的诸位父母官。
整个山东六府八十余县都是全面绝收,夏粮颗粒无收,场面惨绝人寰,结果你一个登州知府跳出来说登州府安然无恙一切安好,夏粮收成不坏。
那整个山东的诸位父母官自然是把你恨到了骨子里,朝廷虽然暂时把你看成栋梁之材,但肯定要你承担更大更重的责任来,在登州府再刮三尺地皮。
而大家一起哭穷,不管万历皇帝再怎么无视,好歹也要做个姿态,哪怕是杯水车薪,也能多上杯水车薪解决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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