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河树村后山，是一座小点的山，这座稍显平坦的山后，则是连绵不绝的大山，哪怕是老猎人，也不敢轻易进入深山。

一般村民们，也就只敢在山村外围转悠，弄点东西，进入深山那就是在送死。

前些年村子太穷，大家都穷，有些穷得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人家，老人们过了五六十岁，或者是因病因事故丧失劳动能力的时候，老人们就会趁着家里人不注意，偷偷进入深山，其实就是去送死的，为的就是给家里省一口粮食。

这些年虽然村子还是穷，但好歹没再饿死人，也再没老人进山，已经是村子上值得夸耀的事情了。

村民们平时也都会提醒家里的孩子，玩也只能在附近，绝对绝对不能进山。

饶是如此，还是有皮小子偷溜进山，一个不注意，不是在崎岖的山道上出了意外，就是被山里的野兽给弄死。

往年也就是快到年的时候，村子上会组织青壮劳力一起进山打猎，能猎到什么，就可以过个好年，猎不到的话只能说是运气不好，但只要人不出事就行，一旦人出事，就是得不偿失。

然而明知道有危险，每年的青壮劳力们也都还愿意进山，因为那是难得的一点肉食，也都是没有办法的事儿，还是穷闹的。

只是无论如何，女人们一般都不敢进山的，更不用说林云画这样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知青了，更是不敢随便进山。

这次唐建清死，唐家闹分家，又闹出来唐建清是抱养的事儿，唐家把林云画娘仨给赶出去，净身出户，而林云画也就那一千块钱的抚恤金，看着是多，可要盖房子的话就完全不够看了。

都在想着她盖了房子要咋活，知道她也真是被逼到了绝路上，盖房子却连工人们的开工饭都煮不出，可谁都没想到，她居然敢进山!

这可真是太大胆了啊。

当真是不要命了!

“这个林知青也是个憨子，她干啥的非要盖房?就算要盖，盖间小的娘仨挤挤也就是了，非得盖三间大堂屋，一下子把手里的钱都给花光，又闹得干啥都没钱。“

“就算是再没钱，也不能进山去送死啊，她这死了干净了，俩娃咋办?唐家又不认，有她这个亲妈在，俩娃好歹有个亲人，她都不在了，俩娃才这么小，能干啥?只怕是要饿死了。“

“哪能饿死，那俩娃生那么好，多的是人家要。不信你们看着，那林知青要真不在的话，这俩娃没几天就要被人给弄走了。“

“你们说这林知青是不是真不想活了?“

“我看啊，这林知青未必就是真的进山了，说不定是拿着钱走了，说是要盖房子，叫人们都没防备，不然的话她自己身上揣着一千块钱，谁都想着她是不是要跑?现在可好，只说她进山了，谁看见了?她就真跑了谁知道?那可是一千块钱呢，去哪儿不能活?说不准她就已经回城去了。“

“是这个理儿，估计还真是回城去了，俩娃是累赘，给丢在村子里，也不管俩娃的死活，我滴天哪，这林知青也太狠心了吧。“

“林知青年轻漂亮又有文化，现在兜里还揣着钱，回城去的话也不愁人家，说不定马上就改嫁了，就是苦了俩娃，愣是没爹没娘，现在连爷奶叔伯都没了，真狠心啊。“

村民们议论纷纷，在不断地猜测着各种可能。

大家互相聊聊，发现都没人看见林知青进山，那估计林知青还真是把所有人都给骗了，撇下俩娃跑了!

“嘟嘟兜兜，你们妈跑了，不要你们了，以后你们就是没爹没妈的娃了。“大房的小儿子唐晋武，带着一帮孩子，拦住了正在捡柴的嘟嘟和兜兜，嘲笑道。

“俺奶说没爹没妈那是野种。“

“就是，是野种，以后嘟嘟兜兜就是野种了。“

“打死他们这俩野种!“

“揍他们!“

兜兜的眼睛瞬间红了，被小孩子捏了泥巴团子砸在身上，他也无动于衷，反倒是看向嘟嘟，“嘟嘟，妈妈真的跑了，不要我们了?“

嘟嘟死死地抿着唇，伸手抓了一块石头，朝着对面的孩子身上砸去，“滚!“

“大家一起上，这野种还敢打人，打他们!“唐晋武挥着胳膊喊人。

兜兜在哭。

嘟嘟一双眼睛如鹰似狼，他砸完了身边的石头，就抽了条捡来准备当干柴的树枝，劈头盖脸第朝着唐晋武的身上抽去。

“哎哟，哎哟!“唐晋武被抽得叽里呱啦，嘴里还在骂骂咧咧，招呼着让所有的孩子们都来揍嘟嘟。

其他孩子也都围了上来打嘟嘟和兜兜，主要还是打嘟嘟，因为嘟嘟在逮着唐晋武抽，可是嘟嘟任凭其他孩子怎么打他都不还手，他就只定准了唐晋武一个，往死里抽。

“放手放手!“

嘟嘟揪着唐晋武的头发，把唐晋武的脸按在地上，拳头朝着他脸上挥，唐晋武嘴都在流血，实在是抗不过了，赶紧求饶。

其他孩子见唐晋武求饶，也都停止攻击嘟嘟，嘟嘟却根本不停手，还在不断地砸唐晋武。

“打死人了，打死人了!唐晋武被嘟嘟打得吐血了!“

孩子们在村子里喊到。

兜兜吓得魂不附体，赶忙去拉嘟嘟。

嘟嘟总算是停手了，但是唐晋武已经被他给打得吐血，趴在地上起不来。

“啥?那个野种敢打晋武?“

唐老太太一听，立刻就火了，飞快地往外跑，一双小脚根本不碍事，跑得飞快。

等唐老太太赶到的时候，已经有其他大人过来。

“晋武啊，我的晋武啊。“唐老太太看见趴在地上，嘴里吐了血的唐晋武，立刻就哭嚎起来，“哪个小杂种敢打我晋武!“

“是唐晋武先动手打我们的!“兜兜在一边上吼，“他先骂我们，然后又先动手打我们的!他们一群人打我弟弟一个!“

“就知道是你们这俩小杂种。“唐老太太猛地跳起来，三两步冲到嘟嘟和兜兜跟前，左右开弓，两巴掌把嘟嘟和兜兜给扇得站都站不住。

俩娃子摔倒在地，唐老太太还又上去，狠狠地踢向嘟嘟和兜兜。

俩娃又瘦又小，哪里经得住唐老太太这一脚，俩娃被踢出去老远，躺在地上捂着肚子蜷缩起来。

就这，唐老太太还觉得不解恨，还要再上前去。

站在一边上的村民看不下去了，“行了，娃们打架你一个大人掺合啥，扇一巴掌踢一脚还不够，还想把他们打死吗?“

“我就是要打死他们!敢动我晋武，不想活了他们!俩小野种小杂种，黑心烂肠子的东西，跟他们那个表子妈一样贱!一天到晚不干人事儿，早该去死!“唐老太太嘴里不断吐出各种怨毒的话来。

村民想要说点啥，但是唐家在村上也是有头有脸的，一大家子人，而嘟嘟和兜兜这俩小子，爸死了，又跟唐家彻底脱离关系，妈也跑了，这俩娃以后注定只能夹着尾巴做人，谁看不惯了都能上去踩两脚，他也犯不着为这俩娃得罪唐家……

“瞪，还敢瞪!信不信我现在就撞死你!“唐老太太队上嘟嘟那双带着狠厉的眼睛，被吓了一跳，立刻就高声喝骂，“你们那表子妈早就不要你们俩了，她跑了，不要你们俩小杂种了!“

兜兜满脸泪痕。

原本被踢中腹部，蜷缩在地的嘟嘟，忽然低吼一声，小炮弹一样弹起来，一头冲向唐老太太。

没有防备的唐老太太被撞个正着。

“哎哟!“

唐老太太被撞了个仰倒，一屁股坐在地上起不来，开始哎哟哎哟地叫唤。

而嘟嘟则一只手捂着肚子，另一只手抓着兜兜，朝自家盖新房的地方跑去。

“嘟嘟，妈妈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们了?妈妈真的自己回城了?“兜兜一边走一边哭。

嘟嘟咬牙，“不会。“

他嘴上说得斩钉截铁，但其实眼中的惊慌，已经泄露了他的情绪，他也不确定，毕竟妈妈那么想要回城，他们两个就是累赘，妈妈不能带他们走的……

嘟嘟把眼泪逼回去，只是眼底还蒙着一层淡淡的雾气。

被打得再疼，他都没有哭过，但是一想到妈妈可能不要他们这俩累赘，自己回城了，嘟嘟就觉得自己的心难受得像是要裂开了一样。

盖新房的地方，一部分人离开进山去找林云画了，还有一部分是坚信林云画肯定是带着钱跑回城了，他们留在原地说闲话。

嘟嘟和兜兜跑回来的时候，众人又开始说风凉话。

“你们妈跑了不要你们俩俩，以后你俩咋办?叫赖老头给你俩找个人家，你们跟人家一家吧。“

“跟人家一家，有吃有喝，给人家当儿子就行。“

“就是啊，你俩看咋样?“

兜兜大哭起来。

嘟嘟攥紧拳头，“妈妈不会不要我们的!“

大人们哄堂大笑。

就在这时，远方忽然传来喧闹声，有跟着去山里凑热闹的半大的孩子飞奔着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兴奋地大声喊道:“林知青猎了头大野猪!林知青猎了头大野猪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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