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政策是个好同志

“算啦，以前的秘书都是用温度计量过之后再泡龙井茶的。”徐东清摆了摆手，嘴角抽动了一下，似乎也明白自己找的这个理由实在有些牵强了，“以后稍微注意一下就是了，我也没有这么娇贵。”

“书记，这事情是我的一个朋友最先发现的，我和朋友当时正在江边散步，碰巧就遇到了。”赵政策觉得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虽然后世里流行“解释就是掩饰”这样的语言，可在领导眼中，如果自己不解释一下，恐怕要被认为是狂妄自大了，那可不是一件好事情。

“我不是怪你管得不应该。”徐东清见赵政策主动提起，也稍微缓和了一下语气，“可你是我的秘书，出了事情，总应该首先向我汇报吧。”

“书记，我不想给您惹麻烦。”赵政策压低了声音，“您也知道，两王兄弟的舅舅是姚副省长，我怕您为难，就先找了钱书记。”

徐东清叹了一口气，觉得赵政策说得好像也对，自己也是心里因素作怪，有些失去心里平衡了，还不如人家年轻人看得清醒，莫非自己真的老了。

“政策啊，虽然我也不想得罪领导，可你是我的专职秘书，我怎么也不会丢下你不管吧。”徐东清说完后可能觉得这话有些空洞，太虚伪了，就补充了一句，“换个角度，和你说句推心置腹的话吧：要是自己的秘书出事情了，我都不管，以后还有谁愿意跟我这个市委书记呢。”

“是我有些想当然，自以为是了。”赵政策只好道歉说，态度还必须做得很诚恳，“以后我一定注意。”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领导的面子必须给，谁要是让领导没了面子，他以后一定会死得很难看！

赵政策很早就琢磨出了一个道理：在谈话中，对方坚定地表达了一个观点，你不同意他的观点，想改变他的想法时，首先就必须顾全他的面子。而对方和自己不是同一个级别，是自己的领导时，要想让领导保全面子，最好的办法就是做自我批评。因为即使你说服了领导，也是没有什么效果的，得不偿失，太不划算。领导同意你的意见的同时，也就是等于承认他是故意撒谎，他的自尊心是难以接受的。

赵政策认为，领导者是人而不是神，决策和观点都必然会有失误的时候，特别是象徐东清这样上了年纪的领导，平时基本上没有人敢反驳他的话，因而自尊心也特别强，这个时候，要是让徐东清不高兴了，以后的小鞋够自己穿了。今天弄出个开水泡茶必须是九十二度来，明天还不知道是不是要精确到九十二点几度，精确到小数点后几个零呢。

当然，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上司也是如此。工作千头万绪，用人管人千难万难，疏忽和漏洞是在所难免的。这时候，作为下属就应该主动处级，帮助上司更改差错，往自己身上揽些责任。无论哪个上司都喜欢给自己补台的人，如果你在关键时刻给上司来个“落井下石”，那你以后的前程问题就堪忧了！

因此，赵政策最终决定主动出击，先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再说。

“书记，听公安局的同志说，章小波和两王兄弟是有些瓜葛的。”赵政策就直接点明了一个关键点，“省委钱书记估计也已经和省委程副书记打了招呼，罗市长才会这么主动，一大早就召开了市长工作例会。”

赵政策这话虽然比较拗口，而且似乎前面的一句和后面一句没有什么太大的联系，但对于市委书记徐东清来说，从这话里获取的消息已经足够了，自然是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这中间的奥妙。

不过，这话也确实不大好点破。徐东清微微点了点头，说：“政策，那你猜一猜，罗市长会派哪个副市长去跟这个案子呢。”

“这个我可真猜不出来，罗市长太强势了，但也很可能会给章副市长这个人情。”赵政策仔细想了想，才给出了这么一个模糊的猜测。不过，这也让徐东清非常满意：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嘛，这个年轻人还不至于狂妄。

“我看啊，应该是刘春明副市长来跟这个案子。”徐东清却是信心十足地说，也让赵政策心惊不已。赵政策知道以徐东清的稳重，如果没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把握，是不会说出来的。由此可见，徐东清其实非常不简单啊！

“难道罗市长想让市政府的领导班子互相之间平衡一些？”赵政策恍然大悟，满脸热切地看着徐东清，让徐东清的虚荣心获得了极大的满足。

“结果很快就会出来的。”徐东清呵呵一笑，转移了话题，“政策，今天晚上我们去省里吧。”

赵政策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既然靠上了徐东清这颗大树，为徐东清搭桥也是自己义不容辞的事情，否则的话这个秘书也别想干了。

“钱书记有什么特别的爱好吗？”徐东清看似随意的一句话，实际上却很想知道这个答案，让赵政策窃笑不已。

“钱书记有珍藏线装书的爱好。”赵政策咬了咬牙，有些肉痛地说，“书记，我在京城里读书的时候在书摊上弄了一本《天工开物》的线装书，我也看不太懂，晚上去的时候我给您带上。”

“政策是个好同志啊。”徐东清满意地笑了笑，主动站起来在赵政策的肩膀上面拍了一下，让赵政策表面上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心里却是诽谤不已：拿了我的好处，就是好同志了，先前还嫌我茶泡得不好。

“书记，省委钱书记一向很关注国营企业的改革问题，我整理了一些资料，您要不要先看一下？”赵政策为了修复和徐东清的关系，可以说是不遗余力了。

“好啊，你拿过来吧。”徐东清的表情上看不出什么变化，眼神却明显亮亮，对赵政策的好感急剧上升，这才是想领导之所想的好秘书嘛。

“下午两点还有个老干部联谊会议？”赵政策知道徐东清这个时候的心思已经全部在晚上如何给钱书记拜早年上面了，对别的事情估计已经提不上兴趣了，可自己秘书的职责还是要尽到，就试探着问了声。

“让罗市长去吧，他最喜欢这种场面了。”果然，徐东清想都没想，就摆了摆手，“今天的有几个重要文件要批阅，下午的应酬全推了。”

赵政策暗自好笑，还不是要急于研究国营企业的改革问题，需要花时间来准备钱书记的询问，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不佩服也不行啊。

“书记，您还有别的什么吩咐吗？”赵政策就很是恭敬地问了一声。

“政策，你会开车吗？”徐东清就反问了一声。

“会，就是没有牌照。”赵政策笑了笑，“读大学一年级的时候就会了，经常开同学家的军车在京城外晃悠。”

“那好，晚上就别叫司机了，让小刘也休息休息吧。”徐东清看了赵政策一眼，“晚上就你来当司机吧。”

徐东清看人还是挺准的，知道赵政策特别稳重，要不是驾驶技术过关了，绝对不会添上“经常开同学家的军车在京城外晃悠”这句话的。

“好的。”赵政策明白徐东清是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自己晚上去省委书记家里，这世界上，只有不透风的墙，没有不透风的人！徐东清这个想法也是稳妥的，赵政策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大惊小怪的！“上午我想去公安局看看，要是您没有别的安排的话？”

“恩，你去吧。注意别太张扬，毕竟你也是当事人，又是我的秘书。”徐东清也觉得赵政策关注下这个案子是有益无害的，马上点头同意了。

出了市委大楼，赵政策骑上自行车直奔公安局。赵政策对公安局大楼是非常熟悉的，后世里经常来，而且建筑基本上是没有什么变化。

刚进刑警队长朱自高的大门，赵政策就发现自己来得不是时候，因为章小波正好在办公室里和朱自高横叫蛮缠呢。

“多大的事情啊，你们刑警队硬是弄得满城风雨。”章小波翘着二郎腿，没把自己当客人，“老朱，你就给我这个面子，先给东平和西平办个保释吧。”

“章少，不是我不给你面子啊。”朱自高有些不耐烦，却也拿章小波没有办法，毕竟人家是副市长章全的儿子，总不能当犯人扫地出门吧。“这个案子太复杂，情节也很严重，我可负不起这个责任。”

抬头间，朱自高看见了赵政策，马上如逢大赦，提高了声音：“赵秘书来了啊，快请坐。”

“小波也在啊。”赵政策打了个哈哈，也不客气，坐在了一把椅子上面。

章小波一见赵政策，气就不打一处出了，火冒三丈：“赵政策，我正要找你呢，你把我朋友打得那么惨，还装个没事人一样。”

“小波，你今天出来后还没有和章副市长碰过面吧。”赵政策强忍着肚子里的火气，善意地提醒了一句，“要是见过面的话，我想你没有那两个朋友。”

朱自高明显愣了一下，想到昨天晚上老爸章全接到姚副省长电话后那阴沉的表情，还有今天早饭时特意嘱咐自己不要插手两王兄弟的案子，心里咯噔了一下。

“两王兄弟是流氓团伙中的主犯，我想你还不知道吧。”赵政策就耐心地补充了一句，“你还是快点回去上班吧，就当没有来过这里。朱队长，你说是不是？”

“就是就是。”朱自高会意地点了点头，“章少，不就是一包雪茄吗，还用得上你亲自来一趟。”说完，朱自高就笑眯眯地把章小波推出了门。

章小波一听赵政策一开口就是流氓团伙的定性，吓了一跳，知道流氓团伙的分量，也半推半就，没有再嚷嚷了，出去了。

朱自高一直把章小波送下了楼梯，这才返回，然后把办公室的门给关上了，递了根“大前门”牌香烟给赵政策。赵政策掏出煤油打火机先给朱自高点上，这才自己也抽上。

“这个章小波啊，一大早就来了，让我一个上午都无法做事情。”朱自高苦笑了一声，“我们公安机关办案子，就怕碰到这样的主啊。还是政策你厉害，一两句话就把他给吓跑了。”

“他自己应该没有什么事情吧。”赵政策就微微一笑，“要不然的话，我估计他也不敢跑过来折腾。”

“章小波还是很精明的，重大的案件里面都没有他的份。”朱自高沉吟着，“不过，小问题还是有一些的。”

赵政策很识趣地没有再问，毕竟这关系着案件的保密问题，自己虽然是市委书记的秘书，也不方便知道。

“朱哥，这案子还是要注意一些影响力。”赵政策很是诚恳地说，“不过，你也要当心一些，我估计你们局长会给你施加压力的。”

“可不是嘛，昨天晚上还被局长训了一顿，说这么大的事情都不先向他汇报一下。”朱自高嘿嘿一笑，赵政策却也从他脸上的表情找到了些许不安。

“朱哥，你好像来衡北市工作不到一年吧。”赵政策却是不动声色地问了一句。

“是啊，政策看来是专门调查过你朱哥啊。”朱自高就半开玩笑地说。

“朱哥你想想，两王作恶多端好些年了，为什么没能被绳之以法？”赵政策就压低了声音说，“事物反常即为妖，朱哥还是小心一些好。”

“我也明白这是个烫手山芋。”朱自高苦笑了一声，“黄副市长一直很关照我，是他亲自打电话让我去的，再加上黄副市长说政策你在现场，我也就大着胆子去了。”

“朱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赵政策就笑了笑，“黄副市长就是省委书记钱丁洋提上来的，这案子钱书记也在关注。放心，压力是会有的，但出不了大问题，你只管依法办案，争取办成铁案。”

“还是政策够朋友。”朱自高愣了愣，随即有些激动地说，“晚上我请你吃饭。”也难怪朱自高这么激动，在官场上混，站对队伍是最重要的，赵政策提供了这么机密重要的信息，可让朱自高心里有底多了。

“明天吧，今天晚上徐书记有安排。”赵政策呵呵一笑，“还是我请吧，我年龄比你小，请朱哥是应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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