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七章
长椅市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赵政策却是欠肖达一顿酒饭。
这不,肖达就找上门来了,如同一个上门要账的债主。
“走吧,去杜鹃大饭店。”赵政策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个肖达看来也是闲得无聊了,才来找自己喝酒。
赵政策和肖达的酒量都很大,基本上是一口一小杯,大有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意味。
肖达虽然是记者,却是见多识广,再加上出身京城世家,谈吐很为不凡,更有一种豪气,与记者的身份不太相符合。
“政策好酒量。”肖达是越喝酒脸越白的那种,打着酒嗝,嘿嘿笑着说。
“彼此,彼此。”赵政策倒也谦虚着。
“这喝酒的乐趣啊,”肖达侃侃而谈,谈性很佳,“在于饮,还是在于醉,众说不一。饮分文饮和豪饮,醉分生理醉和精神醉。但无论如何,饮的乐趣只在瞬间,而醉却是一个陶然的境界了。醉的最大好处就是一种回归感,片刻的真实犹如一饮而尽的痛快。所以酒和美总是分不开的。美酒美酒美在何处?醉也。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像酒一样使人陶醉,甚至沉醉呢?酒的魅力在于醉心,而不是醉人。”
“是啊。”赵政策颇为认同,“酒与人一样,酒分千种,人有百态,但酒高于人,酒可以让人表现百态。如果说酒有爱憎,那么酒的爱憎取决于人。酒偏爱男人,但是一旦女人学会喝酒,男人基本不是对手,不过看一看女人端酒的姿态,男人会觉得美上加美。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端着酒杯的美人,英雄们恐怕就更过不去了。因此,不醉才怪呢。”
“政策这酒论不凡哪,来,干杯。”肖达呵呵笑着,“倍有哲理,倍有哲理!”
“肖达,你为什么一直当记者,不愿意涉足官场呢?”赵政策也有了三分酒意,笑着问。
“那你为什么要从政呢?”肖达嘿嘿一笑,反问道,“从政有什么乐趣吗?”
“这个啊。”赵政策微微一愣,思索了半天,才回答说,“我觉得自己就是颗流星,出发了就不问归程。我的政治生涯其实是从北方大学读书时就开始了,实践出真知一文的问世,我就已经跳不出去了。”
“这话有些不中听。”肖达撇了撇嘴,讥笑道,“虚假。”
这还是肖达没有完全喝醉,否则的话,虚假两个字只怕要变成虚伪了。
“我觉得啊,权力本身并不伟大,伟大的是运用权力的人。”赵政策讪笑着,“权力在起伏回转的人生风景中,摄影人底片的是人类的灵魂写真,对权力的**越大,灵魂深处就越隐痛,权力不等于权术,因此政客们打扮得更像政治家。”
或许,在肖达面前,赵政策放得特别开,说起来并没有太多的忌讳。这在赵政策,也是第一次对权力的认识说得如此主观。
“运用权力的人宛若站在群山之上,可以一览众山小,但同时也必须承受由此而带来的风险。”赵政策接着叹息着,“因为一旦掌握了权力,命运就不容许你再做选择,而只需要你思考,是的,权力使人愉悦,人就要尽情地愉悦。权力使人苦难,人就要有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的决心。”
“可地球是圆的,地球上任何东西都是圆的一部分,无论它在地球上哪个地方。”肖达却有不同的见解,“人生是圆的,生生死死一个轮回,无论怎么折腾,最终还是回到了起点。因此,自己应当喜欢自己,喜欢自己才能被别人喜欢,喜欢自己是圆的,糟蹋自己是方的。人生无论怎么玩,人生的主体都是圆的,局部是方的,人的成熟称之为圆熟,人的成功称之为圆满。人生任何辉煌的瞬间都是人生圆轨上的一点,这一点一旦在人们心灵的暗房渐渐显影,便成为人们心中的永恒。”
“高论,肖达兄。”赵政策乐了,“看来,肖达同志对记者行业情有独钟哪。”
“不。”肖达连连摆手,“我也想过从政,不过,自从我爱人嘴里得到你的一些事情,我就知道:如果从政,我怎么也不会有你这样的成就。我是个追求完美的人,我做记者,很大程度上是为了监督你,让你在仕途上走得更远更好。”
“你没有说酒话吧。”赵政策有些吃惊了,“在当年的衡北市收报事件中,我觉得你比我政治上更成熟啊。”
“我有自知之明,你不用给我戴高帽子。”肖达苦笑了一声,“我这个人,只适合做具体的事情,做局部的事情,没有全局的眼光。而从政者主政一方,是需要从全局的眼光看问题,解决问题。我还不具备那种能力,同时,我觉得从政的束缚太多,压力也太大,没有做记者自由。”
顿了顿,肖达讪笑了一声:“政策,你不会笑话我是逃避主义者吧。”
“没有,没有。”赵政策赶紧说,“说起来,你对我帮助挺大的。要不是你,去长椅市的调查组没有这么顺利,而长椅市的问题也没有这么快得到解决。”
“政策,说心里话,我挺羡慕你的。”肖达正色说道,脸上看不到半分醉意,“男子汉大丈夫,敢爱敢恨。在南湖省,可以说是你的老根据地了。”
顿了顿,肖达接着说道:“在南湖省,有很多别有用心的人怕你,但更多的人是尊敬你,爱戴你。”
“这个爱与恨啊,一时也说不清楚。”赵政策深有感触,“爱与怕比较起来,让别人怕你更重要,但千万不能让人恨你,这是从政者最大的忌讳。爱给的太多,别人会觉得太容易,会越来越不需要你,只有给的正好,才会更有分量。威信是怎么取得的呢?由怕而生威,由爱而生信。为别人奉献爱,但让他既爱你又怕你,这样的人才有可能成为首领。”
顿了顿,赵政策意犹未尽地说道:“怕由何来?保持个人的神秘感。你如果在别人面前暴露太多,人家把你看透了,人家对你有底了,怕自然就消失了。信由何而来?用心爱别人,爱到如雪中送炭,人们跟着你有奔头,有安全感,久而久之,卫星油然而生,威望油然而生。狐假虎威要用在刀刃上,不能让人感到拉大旗做虎皮。时间长了摇让人知道狐狸虽然没有老虎凶猛,但狐狸的智慧是真本事,是可以指挥老虎的。”
“酒后吐真言哪。”肖达哈哈大笑着说,“难得政策你说得这么透彻啊。”
“这叫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赵政策也呵呵笑着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政策,我和欧阳民这个人是打过交道的。”肖达突然压低了声音,“为人还算不错,却未必是个好搭档。他的性格啊,是信任中含有猜疑,豁达下掩藏着狭隘。”
说到这里,肖达就停住了。
赵政策默然半响,才叹了一口气,端起了酒杯:“喝酒,喝酒。”
赵政策已经置身官场,何尝不希望能够留个好名声,但好名声往往也潜伏着危险。政绩突出,德行优异,名望崇高,口碑传颂,一旦自己的光芒太耀眼了,形成一种喧宾夺主或者功高盖主的势态,也许自己和省委书记欧阳民之间的矛盾就要爆发了。
赵政策何尝不知道在官场上做事是需要掌握分寸的,在官场上要有释疑化妒的能力,让盯着自己的人心理上多一些平衡,这样自身才能最安全。
可赵政策也没有办法,南湖省的经济状况有些糟糕,自己既然是省长,发展南湖省的经济就是义不容辞的责任与义务。
即便让欧阳民眼热,赵政策也没有办法了。
人生在世,要承担,也要善于摆脱。然而,承担难,要摆脱更难。
赵政策觉得自己首要的任务是承担责任,然后才能谈及摆脱!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赵政策认为答案相当简单。
赵政策认为,在政治斗争中,意志薄弱者要取得胜利是罕见的,而赵政策认为自己就是那种贯彻自己的主张直到胜利的人。这话虽然有些武断,但赵政策一直是这么想的,也正是因为有这种信念,赵政策在仕途上才能够走到今天!
赵政策也知道,欧阳民是不太欢迎自己来南湖省的,最近一段时间欧阳民往京城里跑得也很勤快。
赵政策倒也没有多想。古往今来莫不如此,好风凭借力,送我送青天,结交与自己利益息息相关的靠山,借势取利,不过是官场上玩腻的黄金法则。
欧阳民没有赵政策的家世,要想再进步,自然是要想想办法,往京城里多跑跑的!
因此,在赵政策看来,欧阳民这些行为,本身就无可厚非。不过,赵政策担心的是,在这个事情上牵涉到欧阳民太多的精力,把本职工作给荒芜了。赵政策更担心的是,欧阳民要是考上了京城高家,和自己直接唱起了对台戏,自己虽然不怕,可也够头疼的。
毕竟,欧阳民是理所当然的南湖省一把手,自己又是后来者,真的争斗起来,对于自己来说,总归不是什么好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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