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窑里的环境不是很好,温柔知道,杜温柔这双细皮嫩手的手,怕是要毁在自己这里了。不过也没别的办法,她每做一件玻璃制品都是一大笔银子的收入,这诱惑没人能抵挡得住。
“方掌柜买的那一个有花的屏风,一转手两万两银子卖出去了。”徐掌柜站在温柔身边,心疼万分地道:“咱们不该卖那么便宜的,那东西看着实在好看,送进宫里都可以的。”
温柔笑了笑:“没事,咱们还可以再做。”
徐掌柜连连叹息:“卖出去了也没地儿后悔,小的就是觉得心疼,那么好看的东西,您也花了不少精力……”
三千两虽然不少,可也实在不多。萧家倒是好,拿那屏风打亮了招牌,现在说起萧记的玻璃阁,可都是要拿那玻璃屏风当说头的。
“你要是觉得咱们实在亏了,那我再给你一个一模一样的,你五千两银子卖给萧家。”温柔笑道:“普通的玻璃屏风跟那有颜色的也没多大差别,就加点铜离子铁离子,玻璃自然就会五颜六色。”
这些什么离子徐掌柜自然是听不懂的,不过意思他明白了,就是还能做,那他就放心了。核对了货单,他看了看面前这有些单薄的姑娘,忍不住道:“您该不会要歇在这瓷窑里吧?”
“嗯。”温柔一边下料一边道:“有大单子,自然要加班,这儿不是有两间小房间吗?够我跟疏芳住了。”
“可……”扫了一眼那房间,徐掌柜皱眉:“这大冷天的,最近又总是下雨,这么潮湿的地方怎么住人?”
“没事,我会烤火的。”把做好的一盒子彩色玻璃珠递给他,温柔道:“这个珠子,一共二十颗,一颗一千两给萧家,不还价。”
一千两一颗?徐掌柜点头,打开盒子看了看,忍不住低呼一声。
红的黄的蓝的绿的紫的,还有珍珠一样的奶白色的珠子,看起来可真是漂亮。
“裴记也有玻璃珠卖,但是是有柳絮的,也不纯透明。”徐掌柜兴奋地道:“这些珠子肯定比他们的更好卖。”
“嗯。”温柔点头:“我想了想,从今日起,给萧家的玻璃都用纯透明的,至于带颜色的,统统都卖贵些。”
她没有告诉裴方物怎么做彩色的玻璃,所以这彩色玻璃是她的专利,更有观赏价值的东西,自然要卖更高的价钱。
重要的是,彩色玻璃更有辨识度,一旦她赚够了可以自己站稳脚跟了,那便可以用这彩色玻璃继续盈利。萧家靠她的玻璃与裴记竞争,她也要靠萧记替她的彩色玻璃打出名气。
徐掌柜应了,打了打算盘,高兴地离开了瓷窑。温柔一直在瓷窑里从早上做到了傍晚,饿得不行了的时候,便带着疏芳出去吃东西。
“老板,两碗阳春面。”
瓷窑不远处的面摊子上,温柔吆喝了一声,便与疏芳一起坐下。
还没来得及开口跟疏芳说说晚上的安排,背后的街道上就是一声马的嘶鸣。
温柔一愣,心里微紧,连忙转头看过去。
一辆马车猛地在街边停下,接着那帘子被掀开,裴方物不可置信地看着那面摊,眼里骤然有光,一确定当真是温柔,立马就下了车。
温柔想跑已经来不及了,裴方物动作太快,飞身过来就按住了她:“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吗?!”
面摊上还有不少客人,闻言都纷纷看了过来。温柔有点尴尬,勉强笑了笑:“放开我再说话。”
两天没合眼,裴方物看起来憔悴得很,深吸了几口气才按捺住情绪,红着眼看着她道:“既然已经离开了萧家,为什么不来找我?你知道我这两天快将幸城都翻过来了吗?”
四周的人瞬间全部来了精神,看着这边议论起来,裴方物恍然未觉,只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人,生怕一眨眼,她又不见了。
耸了耸肩,温柔问他:“你找我做什么?担心我饿死不成?放心好了,离开那里,我还是能自己吃饭。”
自己吃饭?看一眼那老板正在下的阳春面,再碰了碰她的手背,裴方物气不打一处来,却还是要压着脾气隐忍地道:“你这叫什么吃饭?手还这么凉,你这身子不要了吗?”
“我自己知道。”温柔垂眸:“如今你我已经不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就不必管这样多了吧?”
不是同一条船上的人……裴方物失笑,撑在桌上的指节微微泛白:“我在意你,难道只是因为你跟我同一条船?温柔,你可知哪怕我知道你在帮着萧家,也知道你现在恼我,可我还是找了你两天,想带你回去,想照顾你。”
“谢了,不必。”温柔勾了勾唇:“我没有做两姓家奴的兴趣。”
“……”
在最艰难的时候裴方物都没有放弃过,因为他知道自己总会东山再起。但现在,在这个人面前,他又一次尝到了无力又绝望的滋味。
能拿她怎么办?
表情复杂地看着她,正想再说什么,突然觉得周围情况有点不太对劲。
黄昏日落,正是百姓归家的时候。本来是宁静祥和的傍晚,可现在,这面摊四周却围满了人。
没错,不声不响地就围满了人。
温柔回头,就见那面摊的老板端着两碗面,伸手就泼在了旁边的下水沟里,冷哼道:“把面给与人私通不知廉耻的人吃了,那这面以后还怎么卖?”
此话一出,周围瞬间全是声讨之声。素不相识的百姓,裹着围裙的婆婆,全都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不要脸啊,真是不要脸,还敢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拉拉扯扯!”
“有爹生没娘教的东西,地下的祖宗怕是都觉得丢人!”
“走开了啊!”有人拿着扫帚过来了,直接往温柔脚下一扫:“别踩脏了我的地!快走!”
颇为狼狈地躲开,温柔打了个趔趄,扶着疏芳的手才站稳。
“你们做什么?”疏芳急了,拦在温柔面前道:“我家主子又没做什么对不起你们的事情,你们这是做什么?”
“她做的都是不要脸的事情,没对不起我们,也该遭天打雷劈!”大嘴巴的邻家嫂子扯着嗓子吼:“这样的女人就该去死啊,还有脸在街上勾搭男人?”
“真是不要脸的狐媚子,害了萧家二少爷还不算,还想勾引别人!”
瞧瞧,这儿的百姓正义感多浓厚啊,温柔咧嘴笑了笑,拉了疏芳,提了裙子就往回走。
“温柔!”裴方物几步追过来,皱眉看了看后头跟着的一群人,深吸了一口气:“还是跟我回府吧,这些人……看起来不太友善,你们两个姑娘……”
“裴公子。”温柔淡淡地道:“其实您离我远点,我比什么都安全。”
心口一紧,裴方物停住了步子。
温柔头也不回地走了,身后跟着的百姓不少,看着她进了瓷窑关上了门,还拿石头往瓷窑院子里扔。
没来得及躲开,温柔一回头,就被一块石头砸破了额角。
“主子!”疏芳吓坏了,拉着她的手,一个没忍住就哭了起来。
外头不断有石头扔进来,温柔连忙拉着她去房间里躲着,看她哭得厉害了,一边捂着自己额头一边安慰她:“没事啊,这有什么,他们都不知情嘛。这儿的民风很淳朴啊,遇见这种事都要来砸砸石头,你要知道在我的家乡,马路中间死了人,都有好多人不会管的呢,哈哈。”
看她笑,疏芳不由地哭得更凶,抬眼看着她渗血的额头,边哭又边去找药。
瓷窑的房间简陋得很,一般是给烧瓷的工人住的,没什么药物。外头门被堵了,也没法儿出去买药。疏芳转了一圈儿,最后跪坐在温柔身边,抱着她就大哭起来。
“诶,我都没哭,你别这样。”拍了拍她的背,温柔笑眯眯地道:“人生嘛,总是会有很多不如意的事情的……”
嗓音微微有些哑,温柔没说下去了,深吸一口气,起身去收拾床铺。
外头的石头雨过了许久才停,屋顶被砸了好几个窟窿,晚上一下雨,整个屋子里都在滴滴答答。温柔浑身难受得厉害,却没吭声,抱着疏芳睡在床里头,哼哼唧唧地唱着《铿锵玫瑰》。
不好的事情总会过去的,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
萧家大宅。
萧惊堂发了两天的高热,期间醒过来也就两次,第一次半睁着眼问了一句什么时辰了,第二次拉着床边人的手,死也不肯放开,然后昏迷到现在,药都喂不进去。
萧少寒看得直皱眉,虽然床上这人什么也没说,但他能感觉到他的心情,大概是亲兄弟之间的心灵感应。
“这到底是罚别人,还是在罚你自己啊?”嘀咕两句,萧少寒拿凉水擦了擦萧惊堂的脸,看了一眼外头道:“下雨了。”
淅淅沥沥的雨,吹进来的风都凉得刺骨。
床上的人动了动,萧少寒一愣,低头就见自家二哥终于睁开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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