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到了到了元宵节,这日,张太爷收到了不少节礼。按照往年的习惯,他会将绝大部分退回去。但这次,他全都收下了,且全都送了回礼。
“嬷嬷,我还要吃一碗!”一名七岁小女童,踮起脚尖,将喝得精光的小碗递到奶嬷嬷面前,“再给我一碗!”
她身旁,一名正在包元宵的妇人,看见这光景,吓了一跳:“我的儿!你怎么喝起酒来了?”
小女童木纳地眨了眨眼:“酒?这个就是酒呀!怪不得爹爹那么爱喝酒,酒真好喝!酸酸甜甜,好香,唔,好好喝!”
妇人被弄得哭笑不得,你那醉鬼爹爹吃的可不是这么精致的酒!
但到底是酒,偷吃几口罢了,多了却是要不得的。
妇人夺了女儿手中的碗,塞给女儿一碗煮好的汤圆,问奶嬷嬷:“这梅子酒是在哪儿买的?”
奶嬷嬷笑着道:“回夫人的话,这不是买的,是太爷稍来的节礼啊!”
金碧辉煌的宫殿内,陛下、上官仪、庄肃皇后以及诸位皇嗣围坐一桌,一边观看湖中央的戏曲表演,一边吃着元宵节的家宴。
陛下正值盛年,子嗣却有些淡薄,除了上官仪的大皇子,便只剩与宫女一夜风流所出的四皇子成功活到了现在。陛下舐犊情深,待他颇为宽容。
四皇子迈着小裤腿儿爬上餐桌,要去拿放在陛下面前的酒壶:“还有吗?”
谭嬷嬷吓坏了,这可不是未央宫啊小祖宗!你面前的不是你皇伯娘,是你父皇跟母后,你怎么这么不懂规矩啊?
一把抱住四皇子,谭嬷嬷心有余悸地说道:“使不得,使不得啊,四殿下!”
四皇子转了转黑珍珠般迷人的眼珠,软软糯糯地说道:“可是我想喝嘛!”
随后,又看向一袭紫色宫装、端丽大气的庄肃皇后,“是不是呀,皇伯娘?很好喝,对不对?”
庄肃皇后宠溺地摸了摸他脑袋:“是,好喝。”
大皇子扫了一眼无知懵懂的弟弟,眸子里掠过一丝不屑,多大了,还整天吃吃喝喝?会识字吗?会背诗吗?会骑马射箭吗?什么都不会!
四皇子不知自己被哥哥鄙视了,伸长肥嘟嘟的小手臂,捞来酒瓶子,给自己倒了一杯,又要给大皇子倒:“大哥,这个梅子酒真的好好喝哦,你也尝一口。”
大皇子骄傲地睃了睃他,端起了手边的茶奶道:“我,不惯饮酒。”
四皇子知道自己是被大哥嫌弃了,尴尬地吐了吐舌头。
陛下没理会二人的小摩擦,问向一旁的上官仪:“给母后的节礼送去了?”
上官仪笑了笑,说道:“送了送了,是和田玉打造的美人榻,还有千年人参、鹿茸和冬虫夏草,都送了。”
陛下虽非太后亲生,却也十分敬重太后,逢年过节,总会差人去探望一番,顺便问她老人家要不要回宫。
“这次还是不回?”陛下问。
上官仪干笑了两声:“太后说她习惯那边的清静了,也……舍不得父皇与世宗陛下。”
陛下“嗯”了一声,没再追问了,端起四皇子倒给大皇子,大皇子却没喝的梅子酒,轻轻地尝了一口。
这酒,入喉清爽,下腹暖脏,一回味,还有一股别样的酸甜。
“哪个御厨酿的?”他含了一丝惊喜地问。
上官仪妩媚一笑,说道:“宫里可酿不出这么好喝的酒,是张太爷回陛下的年礼。”
陛下爽朗地笑了:“这老头儿,总算肯回朕的年礼啦!朕可是送了十五年!”
这回的不是年礼,是态度,是态度啊!
一桌子人,知道他为何激动,全都捧场地笑了。
喝完梅子酒,他通身舒畅,哈了口气,说道:“朕许多年没尝到这么好喝的梅子酒了,还是皇兄在世时,朕有过一次这样的口福。”
一次,记住了半辈子,那味道,时常会在心头萦绕。
提起世宗,桌上的气氛骤然冷凝了一分。
庄肃皇后扯了扯唇角,举杯道:“我敬陛下一杯。”
陛下意识到自己让大嫂伤感了,讪讪一笑,跟大嫂碰了杯,喝完,他啧啧点头:“好酒!好酒哇!”
又看向吩咐身后的内侍,“还有没?有的话给太后送两坛子过去。”
内侍福了福身子,笑道:“没了,张太爷只送了一坛。”
陛下脸一臭:“小气!”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再次笑了。
四皇子平时与庄肃皇后没大没小惯了,此时见了陛下倒也不怕,跳下地,爬到了他腿上。
大皇子又是眉头一皱,爬?多大了还爬?这是谁你也敢爬?没规没矩!
这时,陛下扭过头,问向如老夫子一般端坐如钟的大儿子:“听张大学士说,你功课又有长进了。”
大皇子自然而然地仰起头来:“些微长进,不足挂齿,儿臣自当继续努力。”
陛下就露出欣慰的笑容来。
大皇子轻蔑地瞟了四皇子一眼,玩吧玩吧,反正玩坏了有我这个储君大哥罩着你就是了。
四皇子还真就玩开了,趴在陛下怀里,抱着陛下的脖子问:“父皇父皇,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神仙姐姐呀?”
陛下眉头一皱:“神仙姐姐?”
四皇子欢喜地点头:“对呀!好漂亮好漂亮的神仙姐姐!”
见陛下一脸疑惑,庄肃皇后忙笑着解释道:“就是那楚家姑娘,说来也巧,她救了四儿两次呢,一次是四儿从树下摔下来,一次是从台阶上跌下去。”
陛下倒是不知自己儿子顽皮到去爬树,还跌进人家姑娘怀里了,失笑了一声,说道:“听说,救了夜儿的神医也是她?”
庄肃皇后道:“是。”
陛下拍了拍小儿子的肩膀,若有所思道:“我记得皇嫂与仪儿好像给夜儿指了一门亲事,哪家的姑娘?”
庄肃皇后未开口,上官仪噗嗤笑了:“可不是还是她么,陛下!”
又是她!
上官仪眼波一转,说道:“还有更巧的事儿呢!普陀寺的师父们不是去救火,却意外地抓了几名漠北细作吗?那火,就是她家的火!”
竟又是这女子!
陛下震惊了。
张府。
楚芊芊拿出银针,看了看对方,面无表情道:“脱。”
“脱什么?”
“裤子,包括亵裤。”
此话一出,欧阳珏炸毛了。
“楚芊芊你什么意思?别以为我答应你给我解毒,你就可以肆意地羞辱我!”
很愤怒的语气!
本来就恨她杀了自己兄弟,再一打听她欺负过自己女儿,欧阳珏只恨不得把她的皮给扒了!
楚芊芊淡漠地看着他,晃了晃手中的银针,道:“记住了,不是你答应我给你解毒,是你求着我给你解毒。”
欧阳珏的嘴角抽了一下,他中毒太深,光有解药不够,还得被这个臭丫头针扎一番,但他怎么会承认自己求她?要不是与诸葛夜协议的其中一项条款就是保住楚芊芊的命,他现在就要拿刀剁了她!
楚芊芊对着他凶神恶煞的样子,叹了口气,我也很讨厌你啊,只不过诸葛夜答应了会治好你,我不想拂他的面子罢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两看两相厌。
最后,楚芊芊掩面打了个呵欠:“不治算了,我回家吃饭。”
起身走了两步,身后传来欧阳珏冰冷的厉喝:“给我回来!”
楚芊芊含笑转身:“脱吧,尊敬的欧阳将军。”
欧阳家基因不差,相反,还非常优良,至少在外貌上堪称精品。欧阳瑾都那么漂亮,她父亲,当然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俊逸男子。只不过,脾气都不怎么好。
欧阳珏黑着脸,瞪了瞪楚芊芊,随即拿出一块白布,蒙住了自己眼睛。
楚芊芊先是一愣,而后,哈哈哈哈地笑翻了。
头一回见到病人脱自己裤子,因为怕被看而蒙上自己眼睛的!
哈哈!
这是掩耳闹铃吗?
楚芊芊简直笑得直不起身子了。
欧阳珏气得面红耳赤,却没摘掉蒙在眼睛上的布。
“你到底治还是不治?”他暴喝了一句。
楚芊芊堪堪忍住笑意,从医药箱取出一个特殊形状的布帛递给他:“来,盖上。”
欧阳珏接在手里,摸了摸,问:“这么小,盖哪儿?”
楚芊芊瞄了他一眼,道:“男人有,女人没有的东西。”
欧阳珏果断将布帛盖在了脖子上,喉结嘛,他懂!。
楚芊芊扶额:“太监也没有那东西。”
这个说法不完全对,但指向性非常明确了,哪知——
欧阳珏冷哼一声,将布帛盖在了脸上,胡子嘛,他懂。
“……”楚芊芊好无语。
……
针灸完毕,已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楚芊芊从没给谁针灸针得如此困难过,要不是安素素真的嫁过他,要不是欧阳瑾真的长得很像他,楚芊芊几乎要怀疑他根本没碰过女人。
“还看?还不快滚?”他拉下帐幔,从帐幔中挤出一个脑袋,眸光阴冷地瞪向楚芊芊。
楚芊芊收拾好医药箱,都拉开门要出去了,听了这话,又扭过头,嫣然一笑:“身材……也不怎么样嘛。”
不怎么样?这臭丫头占了他便宜还说他身材不怎么样?
欧阳珏暴走了,轰的一声劈向了门板。
门板一炸,守在门外的丹橘吓得脸色大变,拉了楚芊芊的手便奔出了院子。
等到二人上了马车,丹橘一屁股跌在软榻上,一边喘着气,一边回想欧阳珏那红得像猴子屁股的脸,想着想着,憋不住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还将军呢……跟个受了气的小媳妇儿似的……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这一晚,注定是欢喜而热闹的。
尽管欧阳珏闹得楚芊芊小小地膈应了一下,但不影响楚芊芊过节的好兴致。
回到莹心堂,沈氏、楚陌、楚嫣已经摆好桌子与工具等着了。
见到她与丹橘打了帘子进来,三人都不约而同地说“回来了”。
楚陌麻溜儿跳下凳子,扑进了楚芊芊怀里,再一跳,楚芊芊就势将他抱起,他就那么黏在楚芊芊身上了。
“姐姐姐姐,你怎么去那么久啊?不是说一个时辰就回吗?我都等一百个时辰了。”他将头埋在楚芊芊颈窝,依恋地说。
楚芊芊失笑:“小鬼灵精,知道一百个时辰是多久吗?”
楚陌一本正经道:“一百就是一百嘛!”
一屋子人,全都笑了,楚芊芊也不例外。
沈氏看着这样的女儿,横在心底的心结终于打开了一些。自从女儿大病一场后,尽管聪明了、沉稳了、有本事了,却也不爱笑了,这么灿烂的笑容,在她看来,已恍如隔世了一般。
楚芊芊并未发觉自己的变化,只看到沈氏在看她,就问:“娘,你看我做什么?”
沈氏吸了吸鼻子,压下喉头的哽咽,道:“眼看着你快出阁了,我舍不得。”
楚芊芊宽慰道:“又不远,都在京城。”
可你以后不再是楚家女,而是皇家媳了。
沈氏越想越舍不得:“今晚,跟我睡吧,我们母女俩好久没说说体己话了。”
楚芊芊微微红了耳朵:“这……嗯……好。”
丹橘打来热水,给楚芊芊净了手,自己也去耳旁洗了手,尔后回到桌边,与大家一块儿做起了元宵。
包元宵比包饺子容易,糯米粉团是丫鬟已经揉好的,并切成了剂子。
楚陌、楚嫣各揪了一小团,学着楚芊芊的手法,有模有样地捏了起来,先滚圆压扁,再捏成一个空心小圆筒,尔后舀了一勺子馅儿放入其中,最后将顶端封上,差不多就成了。
沈氏按照孩子们的口味分别备了芝麻馅儿、花生馅儿和五仁馅儿。
意外的是,楚芊芊不爱吃五仁的了。
楚芊芊对丹橘说道:“把卤好的牛肉切成丁,混着芹菜和豆腐炒一炒,记得放辣,越辣越好。”
沈氏包元宵的动作顿了顿:“咸的?汤圆还能有咸的?”
其实在做这顿元宵之前,楚芊芊也不觉得汤圆能有咸的,可一捏出来,脑子里便闪过这道做法了,或许,这又是她前世的记忆。
“嗯,能的,菜有咸的,元宵也可以。”她笑着说。
沈氏没惊讶太久,女儿让她惊讶的事实在太多,一个汤圆罢了,不足为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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