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凤和迟夜白对视一眼。两人都想到了林少意在东菜市遇到的女人。
司马凤立刻装出好奇模样:“那边有暗娼?”
小二十分得意:“早看出二位不是十方城中人,至少不是常到我们这一处来玩儿的人。东菜市的暗娼可绝对不比这一带青楼的姑娘们少,且价格便宜公道,又不挑剔,颇受欢迎。特别是春烟楼等地方涨价了,许多人囊中羞涩,进不了这堂皇富丽的青楼,便选择了东菜市。除了没钱的,还有些腰缠万贯的公子也喜欢到东菜市去尝鲜,在那脏兮兮的地方行事,或许也有些别的新鲜感。”
他说着,下巴动了动,示意二人看方才在春烟楼门口徘徊不定的褐衣男子。
那男子正走向春烟楼一旁的巷子,很快失了踪迹。
“这样的人,我们在这儿见得多了。”小二见这两位长相英俊,谈吐得体,便好心地劝一句,“东菜市里不少混混和暗娼是一家人,没准儿嫖到半途,就被人打了出来,别说钱袋了,连衣服都会被扒去换钱哩。”
小二说完了正要走,司马凤拦住了他,握着他手连声道谢:“多谢小二哥指点,若不是你好心肠,我们二人可不晓得里头的关窍。”
小二点头哈腰地笑。司马凤握手的时候,一块银锭便顺着他袖子滑入了小二袖中。
“客官还想知道什么?”小二笑道,“在下知无不言。”
司马凤摸摸下巴,眼里仍旧带着笑意:“东菜市里头,可有男娼?”
小二眉毛一挑,但不取笑也不说闲话,只轻轻点了点头:“既然有女娼,自然也是有男娼的。外头有南风馆子,里头自然也有那便宜好用的小倌。”
“无论男女,你可听过逼良为娼之事?”
小二忍不住抬头又看了司马凤一眼。迟夜白也转头盯着他,他这时终于反应过来:面前这两人问的,不是寻常事。他掂掂袖中银锭,分量不小,又看看二楼的客人,稀稀落落,胆子便大了一点儿。
“自然是听过的。”他小声道,“不过多为女子,男的……也有,多是欠债还不起,或是被家人卖给别人,或是自己走上这条路的。”
“若是在路上随意打晕一个男子,再……”
小二皱了皱眉:“那可从未听过。男子力气那么大,清醒了也能反抗。再说了,因为欠债原因走上娼这路途的男人女人都有,何必还要用这种手段掳人呀?”
让小二走了之后,迟夜白低声问:“你想到了什么?”
“京城那件花宴案子。”司马凤也低声回他。
花宴是京城豪绅和权贵热衷的一种宴会。宴会以花为名,遍邀京中名士,咏诗作对,赏花品酒,十分热闹。
几年前京城也出了几件普通人家的孩子莫名失踪的事情,直到某位王爷的女儿也不见了,司马凤和迟夜白才接到邀请,奔赴京城。
京城里有正常的花宴,也有只于深宅大院的暗室之中举行的花宴。这一类花宴上,豪绅与权贵们品评和戏耍的不是花,而是人。
年约十四五岁的少年与少女,被人以各种手段掳来,于场中展示后便竞价售卖,供富人们亵玩。那王爷的女儿竟也在其列,且与其他人一样被当作奴隶对待,双目被挖去,手脚全被鞭打得不成样子。司马凤和迟夜白解决了这案子之后,立刻听司马良人的建议,当夜便悄悄离开京城。之后一个月内,与这花宴相关的人事,全都遭到了莫名灾祸,参与其中的豪绅与权贵更是死得一个不剩,死状极为凄惨。
传说那王爷养了不少死士,个个身怀绝技,被他派出去手刃仇人。那些死了的人全于瞬间被折断了脖子,一声不吭就没命了。
“但十方城这件事和花宴有诸多不同之处。”迟夜白说。
参与花宴的人全是富贵人士,而十方城中首先失踪的那几位,也都是公子哥儿。若真有这样的事情,这几家不会一点儿风都收不到。女孩子藏在深闺,平时难以被人认识还能说得过去,但那几个男子全是烟花地的常客,认识他们的人很多。
司马凤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两人离开茶坊,往春烟楼旁的巷子走去。
巷子里头十分安静,也很暗。司马凤低声跟迟夜白说出自己的想法。
死者身上满是被虐打的伤痕,如喉咙的伤、脚踝被卸去、手脚骨头全碎这几个,更是常人难以想象的重手。凶手若不是与这几个人有深仇大恨,便是心智不定,性喜虐杀。
四个死者之间并无关联,三位是富豪子,一个是少意盟没钱没权的小帮众,鹰贝舍的人也找不出这四个人除了习惯流连青楼之外任何的共同点,更没有共同的仇人。司马凤据此认为,凶手与这四个人不是有仇怨,他只是随便挑选合适的对象,且单纯地喜欢虐杀而已。
迟夜白同意他的看法:“凶手虐待这几个人的时间都很长,他一直都是兴奋的。但是弃尸的地点又说明,他很谨慎。”
“是啊,事情发生在东菜市,但弃尸地点离东菜市都很远。”司马凤冷笑道,“欲盖弥彰。他弃尸四回,但是竟然没有一个人看到,说明丢弃尸体的不一定就是那个凶手啊,他的冷静和谨慎都和凶手给人的感觉太不一样了。”
“还有一个问题……”
“是的,最矛盾的地方。”司马凤接口道,“凶手为何要毁坏这几个死人的阳.根?”
根据他办案的经验,会这样做的人,一般都曾经在幼时或少年时遭遇到类似的伤害,并且极可能无法人道。但既然无法人道,又怎能以这种手段侮辱这四个人?
“他应该有一个帮手。”司马凤轻声道。
两人已走到巷子尽头,面前便是一座桥,一条黑沉沉的河,和几个游荡的男子。
“这叫什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司马凤哭笑不得,“这些是打算去东菜市寻欢的人?”
迟夜白眼尖,看到桥的另一头还有几个仆从打扮的青年,衣饰统一,正跟着一个青年走入东菜市的暗处。
“也有那小二说的公子哥。”迟夜白示意他看,“只不过多了防备,晓得要带些人了。”
那位年轻的公子径直走入一条巷中,留仆从在外看守着,自己抬手敲响了一扇门。
方长庆卖完了鱼,从巷口走过。仆从狠狠瞪着他,他莫名其妙,快步离开了。拐了几个弯,终于回了家。他掏出钥匙想开锁,却发现锁头掉在地上,而房中一个人也没有。
他心中一凉,立时知道苏展跑出去了。
又跑出去了……又去惹事了!
他连忙扔了鱼筐,往来路去寻。待快要走到那个仆从林立的巷口,他改道拐入一处窄巷,一直往前。
窄巷在尽头拐了个弯,堆满杂物。墙塌了半边,露出一个洞口。
苏展蹲在洞口处,把手塞在口里,恶狠狠地看着在暗娼门外和女人行事的那个公子。
方长庆知道不妙了,连忙去拉苏展,小声喊他回家。
苏展动也不动,眼神阴沉可怖,牙关紧咬,在稀薄灯光里,方长庆甚至能看到他脑门上的青筋。
“长庆哥,我疼……”他低声说,“我下面疼。”
方长庆寒毛直竖,站着一动不动。苏展的话唤起了他的罪恶感,也唤起了他对自己表弟的恐惧感。
但这都是他害的,他要为苏展负起责任来。
“我喜欢这个人。”苏展放下了手,拽着方长庆的衣角,“我们把他抓回去吧?我们和他玩玩啊?”
“苏展,这很危险……”方长庆仍旧试图劝他,“我们最近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情了。”
那一头,锦衣的公子已经完事,掏出一块碎银塞在女人怀中。
“他要走了,长庆哥,抓他啊。”苏展有些急了,他转过身拉着方长庆,“快去!”
方长庆看到他裤子褪了一半,露出不完整的下.身。因为“疼”,苏展一直在抓挠,那里的伤疤还没脱去,又添了几道新痕。
他紧紧闭了眼睛,深喘一口气后,轻巧翻过了那道矮墙。
锦衣公子和女人调笑两句,女人便进了房。他在外头提起裤子系好,才刚走出一步,便被人一把抓住喉咙。那只手力气奇大,他在瞬间害怕起来——脖子要被折断了!但下一瞬,是他的喉咙被抓破,鲜血立时涌了出来。
方长庆右手上青筋暴起,紧紧捂着那公子颈中的伤处,迅速将其拖入暗处,再将人击晕。
待锦衣公子的仆从觉得今夜公子雄风尤为持久,纷纷回头寻他时,人已经不见了,只瞧见那暗娼屋外挂着一盏残灯,灯下几滴血迹。
当天深夜,司马凤刚躺到床上就被迟夜白拉扯了起来。
十方城的探子快马来报:城中张富绅的儿子不见了,就在东菜市不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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