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凤有些发急，但却无法正面跟周光力争，只得扭头望着宋炳南。

宋炳南同样是眉头紧皱，下意识地扭头瞥了东方岩一眼。周光力的态度很坚决，东方岩的态度明显有些犹豫不决。毕竟，作为市委书记，东方岩考虑的问题很多，一方面要考虑市里的工作大局和市委班子的团结，另一方面还要考虑到各种影响。

彭远征资历浅薄、任职时间短是明摆着的事实，如果这一次的提拔没有遭遇太大的阻力，东方岩当然会顺水推舟；可既然市长周光力及其一系的人马强烈反对，东方岩当然会慎重抉择。

会议室里的气氛顿时沉闷了下来。一些常委隐隐知道彭远征不仅是组织部长宋炳南的“关系户”，同时也为市委书记东方岩所“看重”——否则，在前番云水镇与新安日报社的冲突中，东方岩也不会公开站在彭远征这一边。

所以，很多常委都在等待东方岩的态度。

周光力瞥了东方岩一眼，心里暗道：我已经有所让步了，你要是一点面子也不给我留，那么，咱们就撕破脸皮争一争！

这些日子以来，东方岩逐步掌控起新安市的局面，周派人渐渐被压制下去。周光力一直保持着沉默——在某种意义上说，这是他“甘拜下风”、认可东方岩这个市委一把手绝对权威的表现。但这种政治妥协，绝不能理解成一种“怯弱”。

但为了自己的个人权威和围绕在他周围的一个小团体的整体政治利益，周光力又必须有所“作为”——该争取的时候当仁不让，否则他身边的人心就散了。

“东方书记，各位。彭远征这个年轻干部，我的印象是非常深刻的。不能否认。这个同志能力很强——不仅理论水平高，实干精神也很强。去基层任职以后，工作成绩显著。”

周光力慢条斯理地说着，“但是，他任职时间太短。从科员到科长是破格提拔，从市委机关的科长到基层的乡镇长、书记，还是破格提拔。两年的时间，连续破格提拔多次，这在咱们新安市的历史上，是极其罕见的。”

“如果再次破格提拔。而且是区委常委、宣传部长的重要岗位。让市里区里的其他干部怎么看？影响非常坏嘛！我实事求是地讲，不带任何个人私心地讲，像彭远征这种能力强的年轻干部，应该放在基层扎扎实实地历练上几年！过快提拔，会毁了这个同志！”

周光力挥了挥手。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同志们，大家说是不是这样？”

宋炳南皱眉接过话茬道，“周市长，干部年轻化是大势所趋。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应该尽快将那些能力强、懂经济的年轻同志提拔到合适的岗位上去，这样才能发挥其应有的作用。不能否认，彭远征的资历的确是浅薄了一些，但当今社会。我们更应该看重的是能力而不是资历！”

“中央一再要求我们要解放思想、开拓创新……什么是解放思想？什么是开拓创新？如果连在干部提拔的问题上，我们都畏首畏尾，那还谈什么改革创新！”

“彭远征是宣传部新闻科科长出身，对于宣传工作驾轻就熟。他在宣传系统的工作能力和成绩，众所周知——我坚持认为，他是最适合这个岗位的干部人选。我们应该将最合适的干部放到最合适的岗位上去！”

正如彭远征的资历浅薄是事实一样，彭远征是最合适干宣传部长的年轻干部，也是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所以，宋炳南的话也是理直气壮。

宋炳南的话音一落，秦凤也微笑着插话附和道，“是啊，周市长，各位领导，从我们区里的工作实际出发，我也觉得远征同志最适合这个位置。我们区正处在改革开放推向深入、经济高速发展的关键阶段，迫切需要一个理论宣传和意识形态领域的高手来为经济发展保驾护航。”

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萧军笑了笑，“彭远征连续破格提拔，这一次是不是继续提拔？我也觉得需要慎重一些。其实，这样能力强的年轻同志，提拔不必急于一时嘛。”

萧军虽然对彭远征印象不错，但萧军最近却跟周光力结成了“攻守同盟”，因为他在市政府那边，如果跟周光力对着干，下场就是被架空甚至是被边缘化。

萧军这么一表态，旋即有周系的两个常委公开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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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英男将彭远征堵在了办公室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彭远征叹了口气道，“郑总，不是我不想帮忙，而是实在是特殊情况，上面新老领导交替，这个时候，谁也不敢做主，只能等一等了。”

“已经这样了，我觉得你们就沉住气！三月上不了，四月、五月，都可以嘛！我估摸着，上半年应该没有问题的。”

郑英男轻轻道，“彭书记，这样拖下去，要是万一黄了呢？”

“黄了……应该不会吧？”彭远征笑了笑，摆了摆手道。

“彭书记，上次的合作条件，如果你觉得苛刻，我们还可以再商量。咱们日后还要长期合作，不能计较一时的得失嘛。如果彭书记肯帮我们这个忙，咱们的合作即刻就可以进入实质性的运作阶段！”

“说实话，如果不能上市融资，我们公司也拿不出这么大的资金量来收购云水镇的纺织厂，这一点，还请彭书记理解一二。”

郑英男轻轻说着，目光闪烁。

她显然误会彭远征不肯帮忙是因为上次丰泰集团提出“要求”引起了他的不满，但实际上这本就是两档子事，风马牛不相及。

现在这个时候，就算是丰泰纺织集团不提条件展开合作，彭远征也很难做。因为审批机关新老领导交替，这个时候插手进去，是一种忌讳。以冯家的身份和能量当然可以摆平这事儿，但冯老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冯伯涛要做这件事肯定要事先向老爷子汇报——百分百是要引起老爷子的反对和批评的。

“郑总，这不是一回事。真的，能帮我就帮了……而事实上，之前基本搞定了，只是突发状况，我们很难控制。我的意见，你们还是沉住气等，等他们新领导上任再说！”

彭远征的话说完，郑英男极其失望。她幽幽一叹，知道自己无论怎么恳求、做工作，哪怕是以身相许，彭远征都是“滴水不漏”了。

郑英男失望而去，驱车回到公司，她的父亲郑丰泰一直焦躁不安地等候在公司办公大楼的大堂里。见郑英男进门，他腾腾腾走过去一把抓住女儿的胳膊，沉声道，“英子，咋样？有戏没有？”

郑英男疲倦地摇了摇头，“爸，他不肯帮忙，说很难办。可能真是挺难办吧。”

郑丰泰浓眉一挑，沉吟了片刻压低声音道，“英子，晚上让刘光去他家走一趟。说来也是，上一次人家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我们连个饭都没请……这一回，不能再失礼了。”

郑英男犹豫着，柳眉紧锁，轻轻道，“爸，这样合适吗？我觉得可能效果不大！”

“这世界上有不吃腥的猫吗？没有！打不倒，是因为份量不够！”郑丰泰冷冷一笑，转身扬长而去。

望着自己父亲大步流星而去的背影，郑英男脸色青红不定，心里很是不以为然。她跟彭远征虽然接触不多，但凭直觉，她觉得彭远征这样的人根本很难被“糖衣炮弹”轰破。

郑丰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就把女婿刘光叫了过来。

“爸，您找我？”

“刘光，你晚上跑一趟彭远征家……”郑丰泰轻轻扣了扣桌面，压低声音道，“送一份重礼！”

“观水园那套小别墅，手续不是刚办妥吗？……”郑丰泰挥了挥手，“你去过户给他！如果他不方便，问清楚，过户给他的母亲也行！”

刘光大吃一惊，观水园是新安市新开发的一个高档别墅区，背靠观山、面临观水湖，整个观山森林公园都是其后花园，这样一套别墅，在这个年月也价值数十万——郑丰泰居然挥挥手，说送了就送了？

“爸，这……”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彭远征这样的人，小打小闹他也看不上，目光别太短浅。只要能上市，舍出这几十万算什么？”郑丰泰缓缓闭上了眼睛，“你去办，无论如何，要把这个事儿办妥！”

刘光不敢再说什么，点头应是。

……

……

市委常委会上的激烈交锋继续，外人不得而知。只是市委办的一些干部感觉有些奇怪，这一次的常委会似乎开得时间太长了些，原本计划一个小时结束，但接近两个小时了，还没有结束的迹象。

市委小会议室里大门紧闭，里面烟雾缭绕。

一干常委的秘书们聚集在会议室外的小客厅里，抽烟打屁，焦急地等待着会议的结束。

突然，会议室的门砰地一声开了，几个秘书立即作鸟兽散，跑出去伺候各自的领导。

东方岩第一个走出来，神色沉稳，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旋即是市长周光力，周光力倒背着双手，淡然笑着，大步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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