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厅中的棺材竟然是以最为名贵的楠木精制而成,内衬白绸,外型显得非常奇特,前端大,后端小,呈梯形状,所用的每一块板材的斜面对靠,呈形后的每一部分也要体现出前大后小的斜面。
棺材的两旁,用混合着鲜血的油彩画出两条正在腾云驾雾的黄金龙追逐戏弄着宝珠,正顶上写着“安乐宫”三个大字,在空白处则勾勒出无数的金色符文,则在我们身处的这整个大厅之下,地砖中出现无数条缝,里面有温润的水汽带着浓重药味往上蒸发,一派天山人间的模样。
然而这所有的一切,都挡不住我们心中的寒意,因为在第三排的第一个棺材里,躺着一个让我绝对想不到的男人——这是一张略有些青涩的脸孔,嘴上还有着些许绒毛,四肢强健,头发杂乱无章,而在脖子处,则有好几个恐怖的缺口,当然,在水汽的蒸发之下,药液渗透,伤口处已经显出了一片死一样的灰白。
在偌大的停尸房中,尸体实在是稀松平常,重要的是他的身份,我之所以惊诧,是因为这个男人是被我亲手杀死的。
准确地说,是被我一口一口给活活咬死的。
没错,在棺材里躺着的,正是一年前被我斩杀于第一国际大厦之上的青伢子,这个迫使我彻底隐居下来、将红红火火的茅晋事务所关张的男人根本就是个毁灭者,毫无节操,也没有底线,最后的结果当然是归于毁灭,然而此时此刻,他的尸身却出现在了邪灵教总坛的主峰之上。
我瞧着这具了无生机的躯体,艰难地扭转过头来,朝着杂毛小道看了过去。当初我昏迷过后,处理现场的是宗教局,当时大师兄也是到场了的,而青伢子死后,尸体也一直都是宗教局处理的,出于信任,我并没有问起太多,然而此时此刻,它出现在了这里,这意味着什么,我实在是不敢想象。
杂毛小道也是一脸震撼,那一次他被陶晋鸿留在茅山,并没有参与战斗,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什么也不知晓,恰恰相反,事后他匆忙赶了过来,帮着处理了后事,并且对事情的过程作了全面了解,然而没想到事情的最后,竟然在尸体上面出了岔子。
王永发并没有发现我和杂毛小道的异常,而是在旁边忙着跟我们炫耀道:“这个英灵停尸屋,是总坛死亡谷一个非常重要的地方,每一个月都会有一部分存放谷底的尸体被运上来,放在这里药浴,然后等待神恩洗刷。这里面的每一个死者,生前都是很厉害的修行者,而经过秘法炼制过后,都有可能成为总坛强大的助力,或者是尸丹,或者是僵尸和活死人,有的甚至能够起死回生,成为绝佳的寄身鼎炉……”
王永发是炼尸家族出身,对于如何炮制尸体有着非常多的经验,滔滔不绝地跟我们说着,并表示自己在未来也许会变得十分强大。
经过这些年的磨练,这个少年虽然表现出超过同龄人的成熟,但终归还是一个孩子,也有着少年人喜爱炫耀的毛病,当然这也可能是在向我们示好,毕竟在总坛中他认识的人实在是太少了,尽可能地抓住每一根救命稻草,是他本能的反应。
我们在青伢子的面前停留太久了,还是引起了他的疑惑,踮脚看了一下里面的死人,他转过头来,问我们认识这个人?
杂毛小道笑了笑,说不是,只是好奇这家伙的脖子怎么只剩下半边了。
王永发笑了,说早上听人讲,这具尸体可以说是死亡谷最看重的财产,连小佛爷都很在意呢——它生前据说是一名潜力无限的强大修行者,至于为什么死的,那就不晓得了,估计是被狼咬的。杂毛小道嘿嘿笑,说现在哪里还有什么狼啊,人倒是不少。
王永发低头下来研究一番,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说对啊,看这伤口,还真的有点儿像是人咬的呢。
这两人兴高采烈地讨论着,而我则感觉到胃里面一阵又一阵的难受,刚才还没有吐完的人血馒头似乎又在肚子里面翻滚不休。为了转移注意力,我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这楠木棺材上面来,发现这遍布的符文之中,隐隐看着有些眼熟,似乎跟古耶朗传承的巫咸符文有些关联。
我正待细瞧,院子外面突然有人声传来,满面笑容的王永发突然一震,脸上呈现出惊悸之色,一把抓住杂毛小道的手,不安地说道:“他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啊,不好,要是让他们看到你们两个,我这份工作可就要丢了,快躲起来吧!”
王永发将我们推到大厅左边尽头的一个门里去,嘱咐我们千万不要出来。刚刚交待完,外面就拍门大喊,说新来的那个小子,在干嘛啊,怎么没有见到人,是不是在偷懒?
“来啦、来啦!”王永发大声应着,然后跑出去迎接,不多时,走进了两个粗壮汉子来,对这少年好是一通训斥,然后催促他自己去西面用餐,要快,不要磨磨蹭蹭的。王永发刚刚被分配过来,也不敢多言,朝我们这边不安地看了两眼,又被指着鼻子骂了一通,无奈之下只有忐忑离开。
那两个汉子在停尸间里巡视,而我和杂毛小道则藏身在左边的门后,这个地方黑乎乎的,根本没有窗户,光线十分黯淡,不过当我打量过来的时候,却瞧见这儿外面看着虽小,空间却很大,放着一排又一排的木架,而在这些架子之上,则是密密麻麻的骨灰盒。
这些骨灰盒都是很粗糙的陶罐做成,每一个都有阴影笼罩,透露着一股阴森寒气来。
几乎不用怎么辨别,我便能够感受得到,在这每一个陶罐之中,都有一个痛苦嚎叫的恶灵,在里面封存着。
王永发刚来,什么也不懂,却没料到竟然将我们给推到了真正的鬼屋里面来。
粗略一看,这门后的房间里面足足摆放了上千罐的骨灰盒,里面便有上千头恶鬼,倘若真的将其引发出来,即便是我和杂毛小道这样的强者,没有驱鬼符箓的辅助,说不得也要被那亡魂给活活耗死。
邪灵教底蕴雄厚,这或许并不算什么,远远没有山门前那一条幽冥骨龙来得震撼,但对于身无长物的我和杂毛小道,终究还是有许多威胁,所以在打量并无出口之后,我们只有贴身于墙角最黑暗的地方,将自己溶于环境,什么也不惊动。
所幸的事情是此时正是天色正好的午后,厌恶阳光的鬼灵除了受到强大的威胁,否则绝对不会出现,倒也没有给我们太大的困扰。外面两个汉子显然并不是什么勤奋之人,在停尸间里巡视一会,便也没有什么心思干别的了,两个人坐下来,一起聊天扯淡。
他们说的都是没有什么营养的话题,然而过了一会儿,有一个年轻一点的声音突然说道:“小佛爷在峰后深渊待了近二十年,对那些外庐一向都不怎么过问,这次突然召集所有人回来,难道是他已经有充足的把握,召唤出那个家伙了?”
他的同伴深吸了一口凉气,有点儿不相信地说道:“不会吧,难道传说的,是真的?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谁知道呢,我听说上个月左、右护法和佛爷堂的堂主大吵了一架,闹得很凶,结果昨天右使的表兄就死在了紫竹林里面,活活埋死,气氛很凝重啊。看起来,这次高层要有大动荡了……”
“动荡就动荡吧,反正跟我们这些终日在那潮湿阴冷的深谷里面看守尸体的家伙,没有半毛钱关系。哈,有阳光的日子真好啊,可惜一年只有这么一个月,其余的时间里都要窝在那个幽暗的洞穴里,卵蛋都长脓了。你看刚才那个小子,兴奋了一上午,他要是知道自己以后是什么样子,还会不会笑得出来呢?”
声音沙哑的那个汉子语气充满了不满和幸灾乐祸,然而他们的修为在邪灵教总坛之中只属于中下层,实在是很难有进步的潜力,所以这怨恨也没有谁会关心。
我听到他们谈及了邪灵教高层的传闻,虽然这些秘闻和八卦也许距离最真实的情况,有着十万八千里那么远,但是我们对邪灵教高层所得的资料实在是太有限了,所以多知道一点,总是好的。然而等我将耳朵贴着墙壁,试图听得更仔细时,这两个家伙却开始抱怨起在深谷之下那暗无天日的生活来,并且喋喋不休地诅咒某些该死的家伙。
我听得丧气,然而就在这时,杂毛小道突然扯了一下我的衣角,并且朝着角落指了指。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却瞧见一坨黑乎乎的东西从某个小洞里面,鬼鬼祟祟地爬了出来。这东西体型肥硕,像只懒猫,它费力地攀爬上了不远处一放着骨灰坛的架子上去,在那油纸封口上轻若无物地跳着芭蕾,时而吸吸鼻子,时而小心地朝着门口打量。
我暗夜视物的能力有限,瞧不得远,然而这东西真正进入视线中时,瞧见它那肥硕的身体和一身油光水亮的金黄皮毛,整个心顿时就狂跳了起来。
我艹,这货可不就是小佛爷的那只龙象黄金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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