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石块堆砌而成的矮屋里出来之后,有一件事一直困扰着顾盏乔。
那就是为什么门口快要腐朽的门槛会这样高,高到就好像她变成了一个不到一米高的小朋友。
然后她想到,是的,她本来就是个小朋友。
她已经看见了自己的亲人——不是很确定,但或许是爸爸妈妈,因为她不自觉地热情的跑了过去。
她抱住对方的大腿,抬头仰望着对方因逆光而看不见的面孔。
她很想知道自己到底抱了一个怎么样的人。
她想说点什么,但是恍惚地意识到自己并不会说话,或者说说不出话来。
而宛如巨人一般的大人们,所说的话更仿佛是来自外星球的语言,明明全数传入耳中,却完全理解不了。
她有些恐慌地望向周围,觉得自己或许需要逃跑。
所以她跑起来了。
从高高的石墙墙根快步地跑过,跑到气喘吁吁,周围的景物陷入了混沌的朦胧,她在某一时刻抬起头来,被人抓住了胳膊。
于是她尖叫着睁开了眼睛。
莫瞳瞳眨着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单手抓住了她高高举起的胳膊。
“怎么了?”她问。
“你好像想打我——你是做恶梦了么。”
“说不上是恶梦吧……”
梦境的内容在醒来后迅速地瓦解,最后只剩下零星的印象,顾盏乔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只想起不断变换的景色和不断奔跑的自己。
她觉察到自己还是气喘吁吁,甚至额头上都是冷汗。
“有人在追我——只是梦而已,不说这个了,已经到时间了么?”
“十一点半,马上就要凌晨了——真的要去么?”
“当然要去了。”
顾盏乔想,这可是我们的第一年。
要做的事是去本区域唯一允许放鞭炮的地方去放鞭炮。
约上卢三宝和封疆,四人迎着冷风到了河畔空旷处。
“明天真的不会有小报纸说《顾盏乔凌晨吃饱了没事干放鞭炮》之类的么?”封疆哆哆嗦嗦地说。
“他们会写的比你说的难听一百倍。”卢三宝看着依偎在一起的莫瞳瞳和顾盏乔,拨通了几个号码,“但是大家都是朋友,编造新闻能有什么好处。”
虽然很冷,但是既然是自己提出来的,顾盏乔还是强装着镇定。
虽然她开口的时候牙齿已经磕在一起不断打颤:“时间到了么。”
“还有两分钟。”
莫瞳瞳抱着顾盏乔,将自己的手套摘了伸进顾盏乔的口袋想去握住她的手。
但是当她触及顾盏乔的手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比她的更冷一点……
意识到这件事后,她正准备把手伸回来,顾盏乔却把她的手拉住了。
红色的绒线帽盖住了顾盏乔的大半个脑袋,她靠在莫瞳瞳身前抬起头来,琥珀一般都眸子透过被压在帽子下面的稀疏刘海,带着狡黠得意的微笑望向了莫瞳瞳,她说:“你的手比我冷,瞳瞳。”
“……”莫瞳瞳不知道这有什么好得意的。
不过当她感受到从手指传来的温度的时候,只觉得那暖意直达了心脏之中,随着心房的跳动瓦解掉所有的寒意。
她陷入这温柔的暖意之中,便顺从地点了点头。
时间到了。
顾盏乔从莫瞳瞳怀抱中一跃而起,去点那不长不短的引线。
她穿着红色羽绒服戴着红色的帽子,整个人就好像一团小小的火焰。
一根根引线带着滋滋的响声闪起火花,蔓延向河畔摆放在一起的烟花爆竹。
当烟花升空的时候,顾盏乔正好满脸笑容地扑向了莫瞳瞳的怀中。
她的眼睛闪闪发亮,令莫瞳瞳想起某一个夜晚,也是在这个湖畔,那个双眼闪闪发亮的顾盏乔。
她的血液又开始火热,心脏又开始剧烈跳动以至于鼓膜鼓动不已。
顾盏乔踮起脚尖,面孔无比地靠近。
她举起双手,触碰莫瞳瞳的脸颊,然后捂住了她的耳朵。
莫瞳瞳也连忙抬手捂住她的耳朵。
她在暗地里埋怨自己,认为自己陷入妄念,以至于想的没有顾盏乔周到。
炸裂的爆竹的声音因为手掌的阻拦而显得朦胧。
反而血液流动的声音像是奔涌的流水般在全身不断地回想。
莫瞳瞳看见顾盏乔张嘴大声地说话,声音在一片喧哗中断断续续。
但是她说了好几遍,令莫瞳瞳慢慢在脑海中拼凑除了她所说的话语——
她说:“我喜欢你!瞳瞳,我好喜欢你!”
她这样说着说着,闭上了眼睛,像是在许下什么愿望一般虔诚地喃喃自语。
在升空的众多烟火带来的片刻光明之中,顾盏乔闭着眼睛的模样映在莫瞳瞳的眼中。
明明已经是足够熟悉的面孔,此刻上面的每一寸肌肤骨骼,却还是牵动她的每一次呼吸。
就好像她们已经血脉相连,就好像她们已经融入彼此的生命之中——
或者这本就是事实。
她沉浸在顾盏乔的呼吸之中,就好像呼吸在挥发的酒精之中,情不自禁的微醺令她失去了持续思考的能力。
她只想到,这个人站在我的面前,而我爱她。
她低下头,将自己的嘴唇印在了对方的嘴唇之上。
并非不记得卢三宝和封疆就在旁边。
而是只因为此情此景,她想要这么做而已。
于是一切的柔软温热,酥/麻入骨,都是情之所至,理所当然。
……
因为烟花燃烧告罄,想要报告一下,封疆正要高声呼叫顾盏乔。
卢三宝把正要回头的封疆拉了一个踉跄,按着他的脑袋让他望向了河面。
漆黑的河面闪动着烟火的光芒,就好像一条斑斓的彩衣。
他还没来得及问一句怎么了,便听见卢三宝深沉地叹着气说:“真想抽只烟啊……”
璀璨的斑斓火焰渐渐在天际化作虚无,
烟火的声音渐渐平息。
一年又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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