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提斯依然没理会阿刻忒。她将目光投向宙斯残缺不全的躯体,眉头紧皱,愤怒的说:“你们竟然杀了他!是谁?是谁犯下了弑神的大罪?!”
“是我。”阿刻忒站了出来,“你在为什么愤怒?一个杀……背弃你的丈夫?”
墨提斯终于将视线施舍给阿刻忒,她语带讥诮:“背弃?什么是背弃?”
“他将你吞下肚,就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预言!你不能亲手抚育女儿,不能与父母团聚,不能自由的欣赏世间种种风光。新生的神族不认得你,年长的,不再提起你的名字。”阿刻忒悲悯的凝视墨提斯,“难道这还不是背弃?”
“这些年来,我在宙斯的肚子里,为他出谋划策。我的命令,被一丝不苟的执行,我的意志,被众神遵从。我依旧执掌着奥林匹斯的权柄,我依旧是无可比拟的至尊女神!”墨提斯傲然道,:“你们所谓的自由,不过是做我意志下的提线木偶。”墨提斯愤怒又轻蔑的看向阿刻忒,“这一切都被你毁了!一个卑微的仆从,窃居尊贵的神后之位,你,所仰仗的,不过是克罗诺斯失落的王冠!”
一道道探究的视线投在阿刻忒身上。宙斯并非真正的神王,在高位神祇中,是公开的秘密。阿刻忒轻而易举的击杀了宙斯,不是没有人往这边儿想。只是,还从没有那位女神被神王的王冠眷顾,即使最初的女神都做不到。阿刻忒又只是个三等神,给众神的印象是殷勤侍奉的小女神,属于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的典型代表。这样的女神怎么会是真正的神王呢?众神下意识的忽略了这个可能。如今,墨提斯说出了这个可能,众神越想越觉得可能。制裁众神的权柄,拿着烫手,架不住那真的是好东西。即使得不到,也要好好瞧一瞧啊。
阿刻忒不自觉的后退半步。随即,她意识到,她已经不是那个需要讨好众神的餐饮女神了。她是十二主神之一,是最尊贵的女神。她本就是被众神羡慕嫉妒恨的存在,何必在意再多一样呢?只要,哈迪斯不介意就好了。她羞涩的瞄了哈迪斯一眼。后者恰好也在看她。哈迪斯唇角微微上挑,给了阿刻忒一个安抚的微笑。这给了阿刻忒无穷的力量。她挺直腰背,直视墨提斯。
墨提斯哼笑一声,道:“我们一直在寻找克洛诺斯的王冠。听说,它被藏起来了。这世上的每一个角落,都有她的主宰。我们本以为,它被某位古老强大的存在藏匿。他们本就是最尊贵的存在,并不需要神王的身份为他们增光添彩。看见你,我意识到,我们一直想错了。”墨提斯隐晦的目光扫过洛伊,再次落在阿刻忒身上,“克洛诺斯是空间的主宰者啊。告诉我吧,女孩儿,卡俄斯的眷顾之外,是否有着全然不同的风光?”
阿刻忒不可控制的变了脸色。这是她最大的隐秘,连哈迪斯都不知道的秘密,现在却被直白的揪了出来。她顾不上其他人怎么看她,只颤巍巍的将目光转向哈迪斯。她的挚爱,她的丈夫,会怎么看待她?
哈迪斯没让阿刻忒失望。阿刻忒的来历令他惊讶。他的目光柔和如昔。
“我们竟然是败在这样一个女孩儿的手里!”墨提斯嘲讽的说,“来,告诉我吧,女孩儿,你的世界,是否有神的存在?”如果有,如果阿刻忒是那尊贵种族的一员,她为何会抛弃故土,流落异世?如果没有神祇的存在,如果阿刻忒本是凡类……
神明是极其高傲的存在。他们或许会被凡类牵动心神,会为了某个凡人与同族大打出手,甚至为心爱的情人鞍前马后,如仆人般随侍在旁。这无法抹杀神与生俱来的高傲。他们绝不会允许一个曾经的凡人,跻身他们中间,成为真正的神王。
众神打量阿刻忒的目光多了晦涩。光鲜外表下,是被冒犯的愤怒。
神明在凡类面前的高傲冷酷,阿刻忒不曾真正理解。她没意识到墨提斯话语中的恶意。被揭破最大的隐秘,阿刻忒不想再与墨提斯对峙。她不耐烦的说:“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呢?权欲熏心的墨提斯,你的智慧早已被无止境的欲/望蒙蔽!曾经的至尊女神,不过是个可悲的失败者!”
“真是正气凛然啊。你所珍视的,就永远不会背叛你吗?”墨提斯勾起唇角,“我会看着你的,小女孩儿……”
曾经的至尊女神走下了奥林匹斯,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连雅典娜,都不曾得到她的一丝目光。
墨提斯离开之后,宙斯的躯体迅速化作乌云,雷鸣阵阵,电光隐隐,飘向远方。
因为墨提斯的出现,宙斯的葬礼匆匆结束。众神相偕离去。
阿刻忒小心翼翼的看向哈迪斯。后者轻柔的拦住她的肩膀。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纠缠在一起,不分彼此,就好像他们缠绵的爱情。
阿芙洛狄忒扯着洛伊,去了她的玫瑰园。洛伊觉得,参加葬礼,不该打扮得太花哨。她只穿了一件庄重的裙子就去了,连点缀的鲜花都没有。阿芙洛狄忒可不能让妹妹这么丢人现眼。她要好好打扮她。
“不愧是智慧的墨提斯,几句话的功夫,就把我们尊贵的神后推到了风口浪尖,可笑她完全没意识到。”阿芙洛狄忒挎着洛伊的胳膊,笑盈盈的说,“说起来,既然墨提斯已经猜到阿刻忒拥有神王神格,宙斯怎么会毫无准备的被杀死?”
“你是否还记得第一次神王之位更迭的惨烈?拥有神王神格的乌拉诺斯输给了克洛诺斯。”洛伊想了想,说,“真正的神王并不能随意制裁神。宙斯被轻易的杀死,大约是因为……”
“因为克洛诺斯的诅咒。”阿芙洛狄忒仰着头,好像求表扬的孩子。她拉着洛伊坐下,玫瑰的芬芳将她们包围。
“比起阿刻忒,墨提斯她更……”洛伊犹豫了一瞬,斟酌着用词,“我知道,她或许不爱宙斯。没想到她是这种风格。”
“她对权力的渴望本就不逊于地母。”阿芙洛狄忒洁白的手臂划过玫瑰丛。艳红的花瓣飞起又落下,落在两位女神的头发上,好似下起了玫瑰雨。
洛伊吹了一口气,赶走飘向鼻尖的花瓣。她捻起落在阿芙洛狄忒肩膀上的一片花瓣,说:“是啊,一位成功神后,本就该如此。”
“可是,为了权力,她牺牲了自由。宙斯肚子大概也没什么好玩儿的。她甚至得不到信徒的供奉。”阿芙洛狄忒拿着一朵玫瑰,往洛伊头上比划,同时漫不经心说,“她这样,让我想起了普罗米修斯。为了安静思考,不惜被挂着山壁上,被宙斯的神鹰啄食肝脏。智慧神,果然都是不可理喻的存在。”
拍开阿芙洛狄忒伸向自己腰带的手,洛伊凉凉的看着她。
“你这身打扮太沉闷了,和我的玫瑰很不相称,我帮你换一换嘛~”阿芙洛狄忒拉着洛伊的手臂,撒娇似的轻轻摇晃。
洛伊对着阿芙洛狄忒指尖的玫瑰轻轻一弹,死亡的力量将那娇美的花笼罩。它变成了黑色,黑得发亮。
阿芙洛狄忒只觉指尖一凉,手中的花就变了颜色。她嘟着嘴,委屈的瞧着洛伊。后者早习惯了她的装模作样,完全不为所动。
“好吧。”阿芙洛狄忒委委屈屈的说。下一刻,她把纯黑的玫瑰捧起,贴在姣好的脸颊旁,泪光盈盈,哀声道:“这个可恶的女神,她用慈善的外表伪装,蒙蔽了我的视线。就在我的眼前,她令死亡将你笼罩!我的玫瑰,你终于落入了她的领域!玫瑰~~你死得好惨啊~~~”最后那个颤音,相当的*。
洛伊忍了又忍,终于忍无可忍,一巴掌拍在阿芙洛狄忒脸上,将她按在了盛开的玫瑰丛中。
宙斯的葬礼之后,奥林匹斯的氛围越来越古怪了。众神一如既往的寻欢作乐,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吵不休,转眼又勾肩搭背,为祸人间。他们的每一次对视,都隐含着深意。
哈迪斯每天都很忙碌。他的帮手本就有限。宙斯那个前任,整天玩乐,留下的工作能堆满神王殿。作为一名有责任心的王者,哈迪斯不能对这些置之不理。忙碌之余,他抓紧每一分每一秒,与阿刻忒花式秀恩爱。那甜腻腻的氛围,齁死人了。
或许是看不过哈迪斯和阿刻忒的小日子太甜美,从来没出过乱子的深渊出事了。也不知塔尔塔罗斯在想什么——大概在思考怎么养女儿——被囚禁在深渊监狱的罪神,连同深渊中孕育的魔怪,逃出了深渊,踏上大地。他们本该为祸一方,因信徒的祈祷暴露在众神面前。魔怪被斩杀,罪神……有了阿刻忒,他们也不再是不死的了。可是,从他们踏上大地的那一刻,就人间蒸发,没留下一丁点儿痕迹。能做到这点儿,只有那一位了。甚至他们集体出逃,也可能是源自某位的谋划。
真是个糟糕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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