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墙,将宫内宫外,分隔成了两个世界,里面朱颜红瓦,廊腰缦回,将数不尽的富贵风流囊括其中,即便屋外白雪皑皑,有地龙烧着,银炭燃着,亦不觉严寒;而宫墙之外,烂墙破瓦,贫苦凄寒,多的是为生计奔走的庶民,一场大雪下来,不知多少房屋被压塌,多少卑微如蝼蚁的生命在这冬日中消逝。
暗卫癸站在暗处,打量着屋外的白雪,默默出神。
他原是作为皇帝的暗卫被培养长大的,在十二天干中,排行最末。后来,在京都之乱中,皇帝担忧太子的安危,将十二天干中的四位赐给了太子,他便又成为太子的暗卫。
像他这样的暗卫,平时是不可以出现在主子面前的,唯有危机时刻,方能出手。为了不影响主子的心情,在主子用不上他们的时候,连自身的存在感也要降到最低,务必不能让主子察觉到自己的存在。
按理来说,暗卫这等职业,在工作时是不能够分神的,不过,这毕竟是戒备森严的宫中,又有无数武艺精湛的东宫侍卫在外守候,能有多少危险?因此,暗卫癸也免不了放松了些许。
他被送进宫来时,已经记事。他还记得,多年前,就是在同样的冬日,沉重的冰雪压垮了房屋,他的爹娘被活活埋在屋下,大哥将他和年幼的妹妹从屋中抢出,自己却被屋上的横梁狠狠地砸了一下,很快便撒手人寰。
那时候,他和妹妹刚刚失去了亲人,又失去了用以避寒的最后场所,饥寒交迫,险些要饿死街头。若不是主子心善,赏下了热乎乎的馒头和粥,只怕他与妹妹,早就死在那个冬日里。
是以,尽管他进了宫,明面上奉太子为主,心中,却始终只有一个主子。他随时愿意为主子献出一切,哪怕是他的命!
“癸,下来!”
身着五爪金龙袍服的太子对着虚空道。太子继承了皇帝与先皇后的好容貌,俊朗清逸的五官,配上那身雍容华贵的气度,倒也不负他在朝臣之中的美名。
暗卫癸无声无息地从梁上落下,脚尖轻飘飘地点地,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太子一句话也没有说,暗卫癸便也默不作声地跟在他身后,他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模式。自从数年前暗卫癸舍命救了太子后,太子对暗卫癸就格外另眼相看,这是东宫之内一个公开的秘密。
直到那时起,暗卫癸才真正得到他的主子大皇子的看重,并被委以重任。可以说,暗卫癸是因为得到了太子的看重,才入了大皇子的眼,可他日后,却要为了大皇子,而去谋害太子……
‘所以,这一次,我要扮演的,是一个间谍?’希瑞尔在意识中道。
‘没错,渣攻派你来到忠犬的身边,替他打探情报,顺便在关键时刻捅忠犬一刀。哼哼哼哼,我就不相信,你这一次还虐不到忠犬!好吧,如果忠犬真的不在乎你要他的命,还爱你爱得要死要活的,那我也认了!’智脑很是豪气地说道。
‘……所以,你到底是希望我成功,还是希望我不成功?’
‘我当然希望宿主你成功,可是…你成功过吗?’智脑颇为傲娇地斜睨了他一眼,拿出个小扇子在那边扇啊扇,也不知道它一个虚拟的身体需要扇什么风。
‘在上一个世界,你的任务完成情况可不怎么好,否则,我得到的奖励就不会只是几瓶药了,就连位面交易系统,我也只能开放很有限的一部分。’
‘噢,有什么,说来听听。’
‘药。’
‘嗯,你的确该吃药了。乖,药不要停。’
‘滚蛋,就知道欺负我,你再这样,我不告诉你剧情了,你就自己一个人瞎琢磨去吧!’小猴子两只爪子插在腰上,要多神气有多神气,自以为拿住了希瑞尔的命脉,却不知,这是挖了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本来在给剧情的情况下,希瑞尔都走不到剧情线上,这不给剧情,可不得偏到十万八千里去?
可惜,还在等着希瑞尔去求他的小猴子,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希瑞尔一向吃软不吃硬,看小猴子这么臭屁,也不理他,索性开始熟悉起自己未来一段时间要使用的身体。
嗯,不错,这具身体虽然稍显单薄,但精瘦有力,明显是得到了很好的锻炼。这种力量充沛的感觉,希瑞尔已经很久不曾感受过了。比起先前的那两具弱鸡身体,他对这具身体,明显更为满意。
如果在他走动的过程中,太子不要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就更好了。
“你身上的伤,好些了么?”走在前方的太子忽然停下脚步,希瑞尔一个没刹住车,险些直接撞上去。
太子反应迅捷地扶住希瑞尔,低低的笑声蔓延开来,让冰冷的宫室中增添了一分暖意:“怎么这样毛躁?”
“已经好了。”
“在这方面,你的话从来只能信一半,让孤看看。”
怎么看?他伤到的可是腹部,难道要在这里脱了衣服给太子看?
希瑞尔道决定装作没听见。
太子见自家暗卫傻愣愣(?)地看着自己,不由伸出手,揉了揉希瑞尔的脑袋,可惜,他比希瑞尔的这副身体矮半个头,因此,这个动作做得有点儿吃力。
“瞧你这样笨,离了孤,可怎么是好?以后,孤准许你跟在孤的身边。”
跟在身边?啥意思,他不是一直跟在他身边吗?希瑞尔觉得,这个世界的忠犬说话总是模棱两可的,让人摸不着头脑。
不过,忠犬这带着点儿小骄傲,尾巴都要翘起来的感觉,倒是让希瑞尔觉得很新奇,也有那么一点儿可爱。
‘宿主你别急,博士出品的星际语言翻译机正在启动中,你马上就不用为了文化差异而烦恼了!’
‘叮,忠犬的意思是……咳咳咳,让宿主你从了他!’智脑读着翻译出来的成果,险些被自己呛到:‘没有想到,这个世界的忠犬居然是这样一个居心叵测的小人,宿主你一定要小心啊,否则-贞-操不保!’
见希瑞尔不相信自己说的话,智脑急切地道:‘宿主你是没看过那些主仆文,不知道有些主子就是人-面-兽-心啊!宿主你千万不要被骗了!’
希瑞尔听着越说越离谱的智脑,默默地对着某个他已经很久没有动的地方,快速而精准地按了下去。
智脑尖叫:‘啊啊啊宿主你以后会后悔哒……’
‘我以后会不会后悔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没你在耳边聒噪,我的心情会立马就会好上很多。在这一点上,我永远都不会后悔!’
某个聒噪的家伙无用的挣扎再一次被镇压,世界安静了。
总不回答太子的话,也不是个事儿。就算文化差异再大,希瑞尔也不会不明白,一国太子代表着怎样的地位与权势。
想了想,他回答道:“我是暗卫。”
刚才他查过了,暗卫就等于躲在暗处的保镖,既然是躲在暗处的保镖,跑到明处算怎么回事儿?这是渎职啊!
“孤知道你是暗卫,所以,你更该对孤惟命是从!虽说你曾经是父皇的人,但你既进了东宫,便是孤的人了!”
希瑞尔:“……”
不在同一个频道该怎么交流,在线等,急!
希瑞尔默默地擦了把汗,决定跟这位祖宗说得在明白点儿:“暗卫应当在暗处保护主子。”
“可孤就是要你伴随在孤的身边,孤要——时时刻刻都能看见你。”太子转过身,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那双漂亮的丹凤眼微微上台,眸中满是志在必得的光芒。
见希瑞尔久久不答话,太子眸光一扫:“怎么,你敢不听孤的命令?”
“那个,你……”希瑞尔迟疑地看着太子,太子见希瑞尔在打量自己,下颔抬得更高,像是在提醒希瑞尔,说话之前掂量清楚。
“你下巴一直抬这么高,不累么?”
太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孤要怎么样,难道还要你来教不成?”
“确实不用,所以我感觉,我的存在有些多余,我还是在梁上保护你吧。”希瑞尔平静地道。
“你……哼,不识好歹!你可知,跟在孤身边的机会,都少人求都求不来!”太子一甩袖子,希瑞尔见面前有东西袭来,下意识地一拉一扯,然后……
守在门外的宫人们只听到一阵重物落地的声音,太子身边的小厮慌慌张张地道:“太子爷,太子爷,您没事儿吧?”如果不是早先太子交代过他要一个人静静,不许任何人擅自闯入宫中,他早就冲进去了。
皇上对太子最是看重,若太子出了什么事,定饶不过他去。
“无事,全部守在门口,一个也不许进来!”
听到太子沉稳的声音,小厮总算是松了口气:“奴就在偏殿守着,若太子爷有需要,随时唤奴进来侍候。”
“知道了,退下吧。”
宫殿中,年轻的暗卫一手扶在太子的肩上,一手从太子腋下穿过,恰好将太子整个揽在怀中。
太子俊朗的脸上染上了点点红晕。他不知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压下心中的悸动,故作无事地打发走了门口那些人。
他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气。
明明身后这人是那样的木讷,从不知道主子的心中在想什么,但他的怀抱,还是那样的令人安心。
“太子?”耳边传来了暗卫迟疑的声音,太子道:“孤累了,让孤靠一会儿。”
熟料下一秒,他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自己竟被某个胆大包天的暗卫凌空抱起。
希瑞尔认真地看着怀中的太子:“累了,就该去床上休息,床在那边。”
太子:“……”刚才那些怀念啊温情啊之类的氛围,经过希瑞尔这么一搞,全都没了。
偏偏希瑞尔在说完那句话后,尤嫌不够,又补了句:“乖,不要逞强。”
太子的脸色顿时青了,为什么会有这么不懂看人眼色的暗卫!乖?这家伙以为他在安抚小猫小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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