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私心(1 / 1)

静芳年 须弥普普 1908 字 2023-09-09

垂拱殿中一派和谐。

众人都没有料想到,田太后居然会如此好说话。他们本来以为按其素来的行事,断然不会轻易让赵显参与政事,少不得双方要拉锯一番。有几个想得远的,都已经做好了多番当堂议谏的准备。

比如褚禛。

他的腹案已经打好。

只要小女入主禁宫,就能全力促使小皇帝亲政。

如果运气好,也许可以让小皇帝先从小事着手,近些日子参与京都府衙的政务就是一个不错的切入点。虽然赵显做得非常差,但那又有什么关系。

跟政事纯熟,手腕厉害的田太后比起来,小皇帝简直是世上最圣明的君主。

对于臣子来说,怎样的上位者是最为令他们满意的?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赵显虽然在个人能力上一无是处,可他有一点好。

蠢。

田太后垂帘十余年,还是一个妇道人家,却始终学不会“装傻”。

在她手下做臣子,人人都要吊着一颗心。底层的官吏不觉得,可并没有站在她那一边的重臣权贵们,哪一个不是怨声载道。

交代了差事,问那么仔细干嘛?难道以为治国是绣花,每一针每一线都要严丝亦合缝不成?

权贵高官有特权,这是世所公认的。谁不吃些孝敬,谁不占些土地,谁家的亲戚不做些商贸,谁不用手中权力办些私事?

满朝文武如此之多,又有几个像护国公府那般得天独厚?

不是人人都能在建朝之时就占了一块好地,有马匹,又有商路,仅靠两边商贸互换就能一大家子人几十辈子吃穿不穷。

周严缩在北地是为了什么?

还不是吃着那条商路不肯罢手!每年马行能挣多少?一匹小小的马儿,从头到脚,没有一处不能卖钱。毛能做弦,养着能卖脚力,卖不出去,还能租给各处商家,就是屙出来的屎,都还能大大赚上一笔。

人人都说护国公府死江山死社稷,代代守护大魏,可周家又从中捞了多少?!

自己吃亏就吃在回京城回得太早,没有一方势大根深的经营之地。

京城做官实在太过打眼了,有个什么异动,人人都要指指点点。

他在枢密院中待了这许多年,从未想过有一天,宫中内侍会叫上自家门去,仅仅因为自己在家门前修筑了一道垣墙。

三品以上的官员,有哪一个家里不曾“侵街”的?!

范禹自被田太后收编,得了给事中一职,就事事都往上冲,一边上书说“百姓多侵街盖屋,毁之不敢有怨,然有司毁拆屋舍太过,居民不无失所,请除打断窄隘处量加撤去外,无令过当拆屋”,一边又弹劾朝中大臣侵街占地。

他做事小心,得了见了黄门,知道这是田太后的意思,连忙把门口的垣墙给拆了。可彼时的八作使段诲就没有那么好运道,他人不在家,家人也没把上门的黄门当回事,客客气气请了一回茶,居然忘了把事情同他交代,等到了京都府去丈量土地,发现其家门前的垣墙直接占到了景阳门街上,一点情谊都不讲,直接报给了田太后。

自太祖以来,刑不上大夫。

可田太后干了什么?

令毁之,段诲决杖。

做官是为了什么?

旁人的想法褚禛并不清楚,可对与他自己,不能享福,怎么可能还愿意去做官?

他沙场拼杀这许多年,九死一生,为的就是能在朝中呼风唤雨,享尽荣华!可如今却连宅子建大些都不得。

做太后的,不把功夫放在后宫之中,不把心思放在天家的子嗣身上,如此苛刻寡恩作甚!

在外装得似模似样的,仿佛她真的是天下之主一般。

工部上书说皇宫太过狭小,居住不下,可以扩广宫城。做太后的,半推半就不行吗?非得把侄子派出去以经度之,最后说什么“居民多不欲徙”,居然真的因为这个原因,就此停顿了!

这得断了多少人的财路!

旁人不能找吗?偏偏要用自己的侄子,田储那厮,母族姓韩,天下第一商,论起财力谁比得上?他不求从重渔利,他看不上这点钱米,可工部上上下下,多少张嘴嗷嗷待哺!

也许是隔得越久远,记忆就越浅薄,时间真的能美化许多事情。诸臣早已忘记了先帝在时自己因为某项差事办得不够稳妥,被逼得通宵达旦上书自辩的日子,也忘记了自己在殿中被逼得哑口无言的日子,更忘了被先帝罚掉的俸禄,发回的折子上训斥的记录。

他们现在记得的是田太后那一桩桩、一件件细到极致的差事,动不动就派遣内侍前去探查的习惯。

士大夫岂能由宦官监看!面子何在?!

随着田太后近两年来越发的乾坤独断,内侍的作用也越发的大。

这一回,之所以政事堂、枢密院会联合起来要求圣人半撤帘,很大程度上也源于田太后本人“滥用”宦官。

然而田太后仗着大义,无论从情、从理上来论,她都没有错。重臣们还要上折赞美圣人英明,明察秋毫。

更可怕的是,时间越长,太后提拔的官员职位越高,再这样下去,很有可能有一天,他们一觉醒来,政事堂与枢密院中都会多了许多年轻的面孔。

道理讲不过,手腕拼不过,还能怎么办?

只能把田太后踢下台了。

有了这次的经验,等到赵显上位,他一定会吸取教训,把这蠢皇帝哄好了,不叫他乱指手画脚。

褚禛心里一张饼画得漂亮,只差洒上芝麻就能吃了。他嘴角含笑,与一旁的同僚相视一笑,双方都猜不全对方心中所想,却又都晓得几分对方的想法。

田太后仿佛看不到下头的交头接耳,低下头,一字一句地推敲这一封周严送上来的奏报。

她看了一遍,又看一遍。

邕州被屠一事朝中早已知晓,虽然痛心,可既然已经发生,也是没有办法的,先放在一边就好。

她盯着周严驱退交贼的那两行小字不肯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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