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两又一次不欢而散。
等田太后回了慈明宫,赵珠的表情立刻由倔强的小女儿模样变了回来,她把南屏叫进来,低声问道:“上回交代的事情,你办妥了没?!”
南屏面露难色,道:“因离得远,传令过去,也需要时间,没那么快能处理干净。”
赵珠紧了紧眉,道:“催他们快点。”
“如今交趾是护国公在,把得严,可能不容易得手……京城离交趾也有月余的路程,便是一路换马,至少也需要大半个月,只怕这一段时间内会有什么变数。”
南屏一面说,一面观察着赵珠的表情。
她知道这一位主子性子一时一变,十分难揣测,就怕自己说话的方式不小心有了差错,惹出事来。
公主许多年前就在交趾、河湟、北地乃至南闽安排过一些人收集情报,事情做得隐蔽,用的全是生人,彼此都不识得,为一次性的买卖。
除此之外,因公主原帮着田太后处理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政务,对各类低阶官员都有一定程度的了解,虽指使不了高层官吏,却能收买、拉拢一批底层小官,靠着这个办法,对边境即便说不上了如指掌,却也有几分成算。除了在北地由于护国公周严管得太死的缘故,没有太多进展,其余地方,都已经扎了不少眼线。
这些年来,南屏虽然不是完全了解赵珠的所作所为,却也能猜到几分,自然也清楚为什么对方会这般着急交代交趾的人扫干净首尾。
赵珠的神色有些凛然,她压低嗓音道:“让他们小心点,如果有什么不对,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不然没有清理干净不算,说不准还会露出马脚。”
南屏连忙点头。
赵珠又道:“交趾那边还罢了,还有大相国寺里头,跟智松大和尚他们来往的痕迹也要抹干净了。上一回让人在池州建窑子烧出来的东西,也快些都推了,但凡是经手过的匠人,一个都不能留。”
她又细细嘱咐了半日,才把南屏打发出去。
一时间,殿中只剩赵珠一人。
先前磨的墨已经半干,田太后到得突然,宫女也没记得把墨汁盖住。赵珠拾起笔,伸往砚台里,却发现原本蘸满墨汁的笔头已经干硬了,心中不由得一阵烦躁,把那一支羊毫笔甩在了桌上。
最近简直像是犯了太岁一般!
先是赵显瘫痪,所有布置功亏一篑。然后是本来已经在苟延残喘的广南,居然被周严与田储两个人给救了回来,这还罢了,交趾竟也被攻下。还有张谦那个傻瓜,以为自己瞒得好,暴露了却不自知,被周严轻而易举打发回京,也不明白被灌了什么药,如今神神叨叨的,连话都问不出来。
本以为能从他那里榨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似乎只在一夜之间,形势全盘翻转。是这世道变得太快,还是她在做梦未曾醒来?
为什么周严这样的人才,偏偏不能为她所用呢!
赵珠咬着牙,转头看了看地面。
上面纷纷扬扬洒着被她方才撕成碎片的纸张。
她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打着颤,恨得头都抖了起来。
本也晓得天家无情,却不曾想做母亲的,对着自己的亲骨肉,居然一丝活路都不给。
这是在逼她动手吗?!
只是现在局势不明,时机不对,她只能先忍着,至少要等后头步子安排好了,才好就着台子把戏唱下去。
赵珠盯着地上的碎纸片看了好一会,半晌才回过神来。
如果不及时采取行动,母后是真的做得出来把自己许配给那些不相干的人。
她得想个办法才行。
赵珠这头满腹心思,此时的周秦,已经开始咳血,每日只吃一点东西不说,一边吃还一边吐,瘦成了一把骨头。
奉药使从原先的每日把一次脉,改成了现在每两个时辰把一次脉,用老参给她吊着气,各种珍奇药材不要钱一样往下灌,将将拖到如今。
周延之看着妹妹受苦,好几次出了院子就掉泪,有时候想不开了,竟觉得宁可她不要这样难过,就算早些去了,也不怪她。等回过神来,又觉得就算有一口气,哪怕再痛苦,也要让她把命吊着。
从来不信鬼神之说的赵老夫人开始四处求神拜佛,无论寺庙道观,但凡有几分名声,就要去舍些银钱,又发宏愿,只要周秦能撑过这一劫,便要给京师收养鳏寡孤独、遗弃小儿的福田院捐建五十间屋舍,义仓米万斛。
周秦已是昏睡的时候多,醒来的时候少,听到了此事,忍不住抓住周延之的袖子,道:“祖母有些发昏了,哥哥,你千万不要让她乱来。”
一直以来,护国公府都是闷声发大财,从不在外头显山漏水,哪怕赚得再多,也不过在私下里捐济药米。如今赵老夫人满京城去找道观找寺庙,还要给福田院捐房舍粮米,别人也许一时间反应不过来,等次数多了,金额大了,总有人会回过神来,去清算其中门道。
这等大张旗鼓扶救贫弱的事情,本就不该是他们这样的府邸去做的。往日就算做了,还要瞒着,哪里能这般行事。
周延之低声道:“你放心,祖母心中有分寸,她是想着以你的名义捐出去,也让多些人盼你好,多一份心,说不定就感动了上天,让你早些好起来。”
周秦一面忍着身上疼,一面还要忍着心酸,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
另一头,张璧带着数十人,一人三马,又从田储那里得了差令,每遇官驿、关卡便出示令牌,一路通行无阻,昼夜疾驰,几乎是把那几名交趾的巫医、医者给像驱羊赶鸭一样撵到了京城。
毕竟是重要的俘虏,此回偷运进京,他不敢太过惹眼,到了城门口,偷偷换了一辆马车,把几个医者都塞了进去,一行人飞奔回了护国公府。
张璧拍门进府的时候,门房几乎都没有认出来面前这个灰头土脸的人是自己府中的大管事,过了片刻,才敢喊人,又连忙让小厮进去通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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