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虎长大了,有了锋利的利爪,有了独自的意识,虽然还做不到傲视天下的地步,但是昂首睥睨之间,已经隐隐有了傲啸山林的意思,路鸿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如果没有高远,自己现在最多是在扶风县尉的位子上混吃等死,正是因为有了这个脱胎换骨的侄儿,才让自己的生命焕发了第二次青春,有了更进一步的可能.
太守张守约看重自己,授予自己前军将军的职位,两位公子见到自己,都是恭恭敬敬地叫一声叔叔,那不是因为自己有多利害,多重要,而是因为有了高远.要不然,前些年怎么不见他们对自己这样尊敬?
高远不仅改变了自己,改变了吴凯,改变了扶风县兵,更是改变了张守约,让太守不再在资金上受到令狐潮的制约,这才有了这一次的政变之中,张守约毫不犹豫地站到了叶天南这一边,从而终于得到了十数年来梦寐以求的东西.也正是这个高远,成为了大公子二公子争权之间的重要码砝,他倒向任何一边,都可以牵连更多的利益,更多的资源倒向哪一个.
高远,这个在一年多以前,还仗着自己的地位在扶风县横行的小纨绔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成了扶风乃至辽西极重要的一个人,一个足以改变力量对比的人物.
这一趟自己真不该来啊!坐在床沿之上,路鸿痛心疾首,或许,自己在知道叶天南上位的消息之后。第一时间就应该称病不出,赖到床上。这样一来,就不会碰上现在这样的糟心事.
"高远啊,你到底想要做什么?"路鸿痛苦地"shen yin"起来,即将面临的难题比起高远已经滑出他的掌握更让他为难,看高远的阵势,分明就是准备有强了,他是准备打一仗啊,看看扶风兵那副杀气腾腾的模样。傻子都知道高远准备干什么了.叶氏到扶风,只有数百护卫,真要打起来,如何是高远手下这帮如狼似虎的家伙的对手,这些以前孱弱无比的县兵,到了高远的手下,早已脱胎换骨。高远用东胡人的鲜血,将这些人心底里的狼性彻底地激发了起来,哪怕是当了一辈子的兵了,当路鸿看到孙晓那阴沉沉的眼神之时,心底里仍是不由自主地有些打怵.
在扶风收拾叶氏兵容易,但以后呢?高远。你难道不准备在大燕呆下去了吗?你又能去哪里,你与东胡人已经结下了深仇,再与大燕国相闹翻,天下之大,你能去哪里?
路鸿头痛欲裂.
外面大风将城楼之上的大旗吹得猎猎作响。呼啦啦地让路鸿心中更是烦燥.
"将军,现在我们怎么办?"路大通小心地问道.
路鸿抬起头。"能怎么办?尽人事,听天命,高远真要硬来,我能有什么办法?他已经不再是一个小娃娃了."
风声呼啸之中,地面微微震颤起来,路鸿霍地站了起来,"高远来了!"他的声音有些发抖,这一趟来居里关,最后的结果如何,便是看他能不能拦住高远了.
他跳了起来,拉开房门,窜了出去.
"将军,鞋子,袍子!"路大通紧跟着窜了出去,先前发生的一切太过于震颤人心,他与路鸿都浑然忘记了这一切.
居里关上灯火通明,曹天成站在城门前,眯着眼睛,看着不远处奔腾而来的一条火龙.
"将军,高县尉回来了!"看到路鸿的狼狈模样,曹天成有些漠然地道.
"拦住他!"路鸿大声道.
曹天成微微一笑,没有作声.
两百骑兵汹涌而来,打头一人,青衣皮甲,长长的披风在风中高高飘起,正是高远.
"高远!"路鸿用尽全身的力气,声嘶力竭地吼道.
居里关的城门大开着,骑兵们在接近城门的时候,两队迅速地并为一队,高远看到城门口的路鸿,猛勒马缰,战马长嘶人立而起,在路鸿身前数米之处停下,他身后的马队却没有停下,在步兵的带领之下,绕过门口的数人,径直穿过城门,向着远处的黑暗投去.
一匹接着一匹,一人接着一人,路鸿看着渐渐远去的马队,眼中充满了绝望的神色,高远虽然停了下来,但他用实际行动告诉路鸿,什么都不用说了,说了也没有用.
"叔叔!"高远的声音很平静,从他的脸上,也看不出任何激愤,不满的表情:"外面天这么冷,您怎么鞋子也不穿,袍子也不穿,这样容易生病的."
"你别管我这些!"路鸿赤脚跑了上去,伸手勒住高远的马缰,"高远,听叔叔的话,你不能去扶风,不能动."
"为什么不能去?"高远嘿的一声,"我为了大燕,率轻骑千里奔袭,九死一生,不说立下奇功,单是这一份辛苦,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但我得到了什么?是有人在我背后拐走了我的女人么?"
"高远,这不是拐走,他们只不过是回蓟城而已,她们只不过是回家而已."路鸿道.
"是吗?"高远冷笑着,拖长了声音,"如果是回家,还劳烦叔叔您亲自跑一趟居里关?"
路鸿不由一滞,呆了一呆,他恳切地道:"高远,孩子,听叔叔一句话,这事就这样算了,天涯何处无芳草,没了叶菁儿这样一个女人,你还能不活了?叔叔给你找一个更好的,一个比叶菁儿啊十倍,百倍的女子."
"天下弱水三千,吾独取一瓢饮!"高远厉声道.
"你怎么这么死心眼,男子汉大丈夫,一个女人算得了什么,大丈夫当以天下为家,胸怀宽广,你为一个女人纠缠。算得了什么事!"
"修身,齐家。平天下!"高远喝道:"我连家都不能齐,何谈平天下,我连自己的女人也保护不了,何来脸面说驰骋天下."
"这是不同的,高远,叶菁儿不是被人抢走的,不是被人拐走的,他们是悔婚而已.他们这些大贵族。何尝将我们这些平民放在眼中,当年太守大人何等威风,比你今日不知强上多少,那又怎样,照杰在蓟城受尽羞辱,抱恨而归,高远。他们不是我们一路人,你就当这是一场梦好了.梦醒过后,太阳照样升起,日子一样要过."
"我不是张守约.我是高远."高远脸色凛厉,"谁敢给我难堪,我就敢打他的脸.我管他什么大贵族大世家。打了我高远的脸,我照样打还回去."
"高远,如果是叶菁儿自己愿意回去的呢?也自己不愿意跟你了呢?"
"那也得她亲自跟我说!"高远大笑,"如果是她亲口这样跟我说了,我打马便回。再不纠缠,不过叔叔。这一幕是绝不会出现的."
"高远,你还是太年轻了,经历的世事太少."路鸿紧紧地拉着高远的战马缰绳,"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你现在如果去了扶风,得罪的不仅是叶天南,还会得罪张氏父子的."
高远冷笑:"叔叔,你当我是怎么得到的消息,实话告诉您,消息便是张叔宝派人告诉我的,正是有了张叔宝的消息,孙晓才会找到我,我才会提前知晓."
路鸿大吃一惊,拉着缰绳的手不由自主地松开了."张叔宝?"
"不错,叔叔,现在您明白了吧?张守约不会把我怎么样,张君宝或许会不满,但张叔宝绝对会很高兴地看到我闹一场,张守约,哈,他只怕巴不得我与叶氏彻底绝裂吧."
"高远,那你想过没有,他们为什么这样做?他们没有企图吗?你不要趁了他们的心愿,你要替自己想一想,不要让自己在刀尖上跳舞,你还年轻,路还很长啊!"路鸿几乎是在哀求了.
"叔叔,花有再红日,人无再少年,正是因为我年轻,我才要想什么,做什么.谁也别想从我的眼皮子底下带走我的女人.我不想等我年纪大了的时候,想起现在而后悔!叔叔,我去了!"一语未毕,高远双腿一夹马腹,战马箭一般地窜了出去.
呆呆地看着高远远去的背影,路鸿呆立不语.
"将军,高县尉已经去了,事情已经这样了,您也不用烦恼,爹死娘嫁人,没什么可担心的,就算天塌下来,也会有人顶着,您还是歇着去吧!"曹天成站在路鸿身边,温言细语地道.
路鸿狠狠地剜了曹天成一眼:"张叔宝这个混蛋,害死人呐!路大通,备马,我们回扶风!"
"是,将军!"
扶风城,天色微亮,高府之外,已经停好了一辆四驾马车,叶氏在扶风城中并没有什么可带的,也没有什么可留恋的,对于叶氏来说,扶风城,留给她的更多的是耻辱与不堪回首的记忆,但她又是欣喜的,十年坚守,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苦尽甘来了.
"娘,高大哥什么时候会来蓟城找我们?会在年底前赶来么?"叶菁儿低声问道,"我们的婚期可就在年底呢!"
"没事,没事,从扶风到蓟城,快马赶路,也不过月余就到了."叶氏笑答道.
"姐,你放心吧,说不定我们走在路上,高大哥便赶来了!"叶枫在一边大声笑道.叶菁儿粉脸含笑,低首不语,叶氏却是脸色一变,横了叶枫一眼,"上车吧,快点赶回蓟城,难道你们就不想早点见到你们的爹爹吗?"
三人登上马车,荀修向赶来送行的张守约父子三人一抱拳,"张太守,就此别过,多谢太守的襄助,回蓟城之后,天南自有感谢."
"不敢,份内之事耳!"张守约笑着还礼.
荀修点点头,回头道:"叶重,我们走吧!"
马车缓缓启动,在叶氏六百私兵的拱卫之下,向着城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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