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蛮很焦燥,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地等待着消息,这几个月来,他就没有睡过一个安生觉,草原上的乱象已经让整个公孙部族处于极度的危险之下。
公孙族来到积石山已经两年有余了,自从两年前他带着部族迁移到了这个地方之后,就在这里扎下根来,修建了永久性的老营。这里是一个好地方,不仅有水源,周边草场资源也十分茂盛,更重要的是,积石山易守难攻,这里,实在是很适合他这样的小部族生存发展。他将牲口等养在山下,精壮的战士也驻扎在山下,不过老弱妇孺却都安置在山上,一座座的石屋,木屋,就是他的部族这两年在这里繁衍生息的结果。
但匈奴的一场大败,让这美好的生活快要化成泡影了,这几个月来,积石山已经遭受了几次攻击,好在前来攻击的都是一些与自己差不多,甚至还要弱小一些的部族,自己依仗地势,已经消灭了好几股敌人了。
但是昨天得到消息,一股超过五百人的马贼已经聚集在了五十里之外,他们的目标是谁不问自知。
五百骑!阿蛮痛苦地揉着脑袋,他的整个部族,算上十六岁到六十岁的所有男人,也只能凑齐五百骑,怎么挡得住这股如狼似虎的马匪?
“阿蛮,将部族都撤到山上来吧,依山而守,我们还有一千多奴隶,发给他们武器,也是可以帮助守卫的,我想,他们也应当知道,马匪杀了过来,他们也是活不了的。给他们说明这个利害。多多少少也是一些力量。”阿蛮的女人,公孙部族的女主人德香开口劝道,“主动前往杀敌,我们是没有这个实力的。”
阿蛮苦笑。“这些奴隶是不想死。但是他们对我们就很忠心么,发给他们武器。如果反噬起来,我们死得会更快。”
德香不由沉默。这一千多奴隶是公孙部族或抓或向其它部族买来的,这两年,利用这些奴隶在积石山下的积石湖畔开荒屯垦。公孙族拥有了不少良田。现在的公孙部族不仅放牧,也能自产粮食,这也是他们不用像其它部族那般非得随季节迁移的原因。奴隶自然是不顺服的,这些人中,大都还是戴着镣铐在劳作。
“族长!”外间奔进来一个年轻的战士,满头大汗,脸上却是说不出的惶恐。
“公孙义。探到了什么情况,那些该死的马贼,已经向我们这里出发了么?”阿蛮一迭声地问道,反手放在桌上的弯刀。插在腰带上,“他们来了,是不是!”
“族长,死光了,这些马匪,全都死光了!”公孙义喘着粗气,大声道,“族长,他们全部被杀光了。”
“死光了,马匪都死光了?”阿蛮的第一声是狂喜的欢呼,第二声可就变成了惊疑的反问,而德香在瞬息的高兴之后,也是满面的恐惧,于他们而言,只怕是去了一只狼,却迎来了一只虎。
“谁?是哪个部族下的手?”阿蛮的声音有些颤抖。
“族长,不是我们匈奴部族,而是扶风人,我看到了他们的旗帜。他们的先锋骑兵,在昨天那一场大雨之中突袭马匪大营,将五百余马匪,几乎斩尽杀绝,只有极少数的人逃了出来。”公孙义的面容有些扭曲,颤声道。
“扶风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阿蛮大叫起来,“他们有多少人?”
“他们大约有三百余骑人马!”公孙义的话让阿蛮刚刚落了一点心,但随后的一句话,却又让他瞬间落入了深渊,“骑兵背后,还有步卒,我远远地看着,怕不有数千人,带着数百辆大车,浩浩荡荡,看不到头尾。”
阿蛮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随着公孙义的话被抽了一个干干净净,扶风军大举来袭,这方园百里之内,除了积石山,哪里还会有第二个目标?此时此刻,他更愿意面对一群马匪,马匪虽然难对付,但纪律涣散,只消能撑过他们前几轮进攻,他们或许就会因为损失过大而退走,但扶风军就不同了,这是一支纪律严明的队伍,对上他们,自己毫无胜算。
“怎么办,怎么办?”他喃喃地道。跑是跑不了的,除了战士,他还有公孙部族数千口子老弱妇孺,还有这两年积蓄起来的部族财产,全都不要了么?
“阿蛮,将所有人都撤到山上来吧。”德香亦是脸色惨白,但比起阿蛮,却还显得镇定一些,“我曾听商队说过,扶风军对匈奴人并不是特别敌视,那个贺兰部不就与他们特别交好么,前两年,我们还通过贺兰部的商队买过他们的酒和其它一些货物呢?”
“是啊是啊,扶风人的地盘不在草原之上,他们来这里,必然不会是为了抢这块地盘的,一定会有办法的!”阿蛮一跃而起,“公孙义,先将山下所有的人,牲畜,都撤到山上来,然后,然后你带一些人,带上一些牲畜,去慰劳他们,搞清楚他们的来意。”
他回头看了一眼德香,“然后再作决定吧,德香,你看如此可好?”
“这样甚好,伸手不打笑脸人,我们好意去犒劳,他们总不会立刻便刀兵相见的。”德香点头道。
积石山上上下下一片忙乱的时候,孙晓与贺兰燕统率的军队,已经逼近了积石山,在横刀带回确切的消息之后,孙晓没有丝毫迟疑,立刻便下令推进。傍晚时分,大队抵达积石山,傍着积石湖,扎下了大营的营盘。
“好地方,真真正正好地方!”看着远处险峻的积石山,再看看大营旁边那清澈的,方圆数里的积石湖,以及湖边那一片片被开垦出来,长势正好的庄稼,孙晓是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这里,真正是一个建立巢穴的好地方。
最妙的是,这个什么公孙家族替他作了不少前期的工作,让他省了不少功夫。
“这个公孙族的阿蛮是个妙人!”孙晓看着麾下将领,“居然还屯田种庄稼,教头,这可与你们匈奴部族绝大部分都不一样啊!”
“有什么不一样的?”贺兰燕没好气地道:“你去过匈奴王庭么?那里,也形成了规模很大的集镇,虽然比不得中原城市,但也不小了,匈奴王的麾下,除了游牧部族之外,自然也有屯垦的奴隶的。这里才多大点规模,要是你去了王庭,看到了哪里的规模,岂不是连舌头也要吞下去?”
听着贺兰燕的话,孙晓不由好奇地道:“哪原来贺兰部,怎么从来没有这么做过?”
“我们部落小,一直流离失所,没有固定的地盘,而且,即便有固定的地盘,也没有这样的地理条件,如何屯垦?再后来,认识了高远,我们更多的是干起了商队的活儿,利用这个赚钱,然后从扶风买粮食等物品,倒也不需要种田了。”贺兰燕道。
“原来如此!”孙晓连连点头,“我还以为匈奴部族只放牧,不种粮的呢?”
“你说得也不错,但凡这种屯垦,都是由奴隶来做的,匈奴人,当真是不会种地的。”贺兰燕淡淡地道:“看来这积石山的公孙族,手里有不少的中原奴隶!”
孙晓嘿嘿地笑了起来,“越多越好,以后就都是我们的了。”
几人正说着话,营前哨楼之上,突然传来示警的号角之声,孙晓与贺兰燕对视了一眼,面面相觑,“这个阿蛮不会脑袋被烧糊涂了吧,居然敢来袭击我们?”贺兰燕喃喃地道。
两人拔脚欲赶往前营,却看到前头虎头正自健步如飞而来,“孙将军,教头,公孙族不知道搞什么名堂,现在一个叫公孙义的家伙赶了一大群牛羊到了我们大营门口,要求见将军,还说什么特来犒劳我军!”
“哟,这个阿蛮连这个也会?”孙晓大笑了起来,“牛羊收下,这个公孙义不就是要来探探我们的虚实么,给他这个机会,大营里准备一下,让这个公孙义开开眼界。”
公孙义两腿有些发虚,虽然对方并没有为难他,收下他送来的礼物之后,只说将军要当面谢他,便让人领着他入营,看着沿途按刀而立的身着青衣制服的扶风士兵,他的腿肚子就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这让他感到有些羞愧。自己也算是匈奴勇士,怎么能如此不堪?
他竭力地挺起胸膛,让自己显更更加昂扬一些,但马上,他的眼睛就被旁边的一群正在忙碌的民夫给吸引了过去,天啊,他们正在组装什么?看着他们身边那一台台已经组装完毕的床弩,公孙义险些昏了过去,粗粗扫了一眼,他就看到了超过二十台的床弩。
他的脸色发白,刚刚打起的精神,立马便又蔫了下去。好不容易到了中军帐前,他看到的是一片闪着寒光的刀林,两排士兵手持着巨大的长刀,横眉冷目地瞧着他,大帐口,两个八尺大汉目露凶光,犹如野兽一般。其中一个脸有刀疤的家伙,甚至还舔了舔了嘴唇,就是这个简单的动作,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
“公孙义是吧?”另一个手里提着一柄大刀的人向前一步,起落之间,刀上的铁环哗哗作响。
“是,是,公孙族公孙义,奉族长之命前来犒营大军!”公孙义弯下了腰,毕恭毕敬地回答道。
“犒劳?”汉子嘶嘶地笑着,“请吧,我家将军要见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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