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慈安呆呆地坐在保康县衙之中,外面,是震天的呐喊与厮杀之声,他从来也没有想过,在这个时节,在匈奴人已经日薄西山的情况之下,保康县城竟然被他们攻破了。
一切都以无法挽回,当北门那里开始发生动乱的时候,自己便以派人去请郑爽,但带回来的消息让他目瞪口呆,郑爽被人刺杀。他不明白身为大将的郑爽到底是如何在戒备森严的家中被人刺杀的,但这已经不重要了,郑爽的死,使得城内的河间郡兵完全成了没头苍蝇,失去了有效的调度,他们将成为匈奴骑兵的屠戮对象。
吴刚奉他的命令去北门,现在已经完全失去了联系,他不知道吴刚是否还活着,不过这也不打紧了,他心中只是有着无尽的悲哀,自己苦心经营,维持了多年的保康县,将就此变成赤地千里了。
匈奴人的作风他知道,所过之处,鸡犬不留,财物抢光,粮食抢光,人,除了杀死的,尽数掠走,而房屋,会在一把大火之中化为灰烬。
现在想起来,一切都是有预谋的。先是有内奸装着难民混进了城内,行刺郑爽,赚取北门,而对方的大队人手便隐藏在离保康城不远的地方,大雪和严寒的气候,帮助这些人隐藏了他们的行踪,那两个失踪的县兵都,想来都已经失陷在他们手里了。
对方打保康县城的主意,已经有很长时间了,这才有如此完善的布置,可笑自己竟然还一无所知。不,这不能怪自己,郑爽这个混蛋,身为河间郡将,负责保康的安全,不但碌碌无为,最后连自己的性命也莫名其妙地搭了进去。
这样的人,死不足惜。
可惜,自己马上也要死了。衙门里的其它官员和书吏以及没有跟着吴刚出去的衙役们,此刻早已作鸟兽散,树倒猢狲散,吴慈安苦笑,也罢,但愿他们能逃出一条性命去,不管怎么说,是自己这个县令没有当好,才会让匈奴人有隙可趁。可是,以匈奴人的作风,他们能逃掉么?
县衙必然是对手攻击的重点,这一点,吴慈安心中清楚,作为保康的最高首脑,他决定死在这个地方,至于家里的妻儿,他叹了一口气,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外面传来了猛烈的撞击大门的声音,吴慈安心头一震,终于要来了,他悄悄地从怀里拔出短刀,抵在胸腹之间,之所以还没有自尽,实在是因为他心里头有着太多的疑惑,这股匈奴人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以如今匈奴人所处时势,他们怎么能聚集起人马明目张胆地攻击大燕县城?他想搞清楚这一点。
死,也要做一个明白鬼。
轰隆一声,大门被撞开,杂乱的脚步声一路传来,直奔大堂,吴慈安挺直了身子,让自己坐得尽量端庄一些,他是大燕官员,自然要有与这些蛮夷不一样的地方。
县衙大堂很大,灯光却很暗,两边的肃静,回避以及那些水火大棍,此刻都淹没在黑暗之中,吴慈安孤零零地挺身坐在大案之后,眼睛死死地盯着门口。
一个人出现在大门前,在他的身后,两排士兵一涌而入,大堂里顷刻之间便被这些士兵检查了一个底朝天。那是一员年轻的将领,手扶着腰间的战刀,步履稳定地向着吴慈安走了过来。
看着这人的相貌,吴慈安吃了一惊,因为这不是一个匈奴人,而是一个中原人,而刚刚那些进来搜查的士兵之中,其本上也都是中原人,在保康呆了这么多年,匈奴人和中原人,他一眼就能分辩出来。
“吴县令吴大人?”那员年轻的将领看着吴慈安,眉头先是皱了一下,紧接着脸上便浮现起笑容,居然很是礼貌的拱手为礼。
吴慈安有些震惊地看着他,“你不是匈奴人,你是谁,你们是谁?”
年轻将领笑了笑,“吴县令,在我问答您的问题前,您能不能将胸前的那把刀拿开?我想,我们需要好好地谈一谈?”
吴慈安身体一震,“你怎么知道我手中有刀?”
年轻将领微笑着道:“吴县令的身体姿式告诉了我,吴县令,死节虽然是值得钦佩的,但您这样撒手一去,抛下这满城百姓的生死不管,那可就有些背离您的信仰吧?”
“匈奴人已经入城,这满城百姓哪里还有活路,我们又有什么可谈的?”吴慈安叹气道:“你是中原人吧,想不到竟然给匈奴人为虎作伥吧,你们虽然破了保康城,但也得意不了多久,河间郡主严大人,必然会马上派兵进入草原,找到并消灭你们的。”
年轻将领哈哈一笑,“严圣浩么?先不谈他,吴县令,你如果死了,这满城百姓倒真有可能遭殃,我们不得不将他们迁走,但如果您还活着,并且与我们合作的话,那么,我敢保证,我军将秋毫无犯!”
吴慈安眨巴着眼睛看着他,似乎没有听清楚对方的话,而对方也没有摧促他,只是含笑看着他,好半晌,吴慈安才反应过来,“你当我是如此好愚弄的么?匈奴人是什么作派,我在保康十余年,焉有不清楚的道理?”
“你刚刚也说了,我不像是匈奴人,所以,我们行事自然也是有些区别的。”年轻将领笑道。“所以,你最好活着。现在,能把刀拿下来了么?”
双眼瞪着这员年轻将领,吴慈安思忖片刻,终于将抵在胸前的刀轻轻地放在了身前案上,却又触手可及的地方。
“很好,吴县令,我们有了一个很好的开端,先作一个自我介绍,本人唐明。”年轻将领笑道。
“你们是谁?”
“我们是谁没那么重要,目前,我们的旗号是匈奴公孙部族,大人知道这也就够了。”唐明笑道:“现在县令需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书写一份安民告示,盖上县衙的大印以及您的私印,天亮的时候,我希望这样的告示能够贴遍全城并送及到保康县下各村。”
“安民告示?”吴慈安莫明其妙,匈奴人什么时候也写安民告示了?
“是的,安民告示,吴大人在保康县声名着著,有您的安民告示,我想,保康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平静!”唐明道。
吴慈安突然反映过来对方想要干什么,他瞠目结舌地看着对方,“你们,你们居然要长期盘踞保康?”
“吴大人所说不错,从今天开始,保康便是我们的地盘了,而吴县令你,会仍然是保康的县令!”唐明笑呵呵地道,“有吴县令这等大才帮忙,我相信保康很快会便涣发生机的。”
“休想!”吴慈安拍案而起,“想要我为你们这些蛮夷效劳,那是做梦。”
唐明神色不变,“不是为我们效劳,而是为这保康上上下下数万人效劳,吴县令,这数万人的性命财产可都在您一念之间哦,您合作,他们便能平安无事,您如果拒绝,那我可就无法保证了。”
吴慈安重重地跌坐了回去,这些人是要挟持民众裹协自己从贼了,可是,自己能拒绝么,如果自己拒绝,天知道这些丝毫没有礼法规纪的蛮子会做出什么事来?
县衙之外,喊杀之声仍在继续,那是入城的扶风军队正在与附隅顽抗的河间郡兵展开巷战,不过这对于唐明来说,已经不重要了,用不了多久,这些人就会被消灭殆尽。
外面又响起了脚步声,全副武装的士兵们押着一群垂头丧气地走了进来,看到这些人,吴慈安张大了嘴巴,这些人都是他县衙之中的属吏,衙役,以及捕快。
“吴大人,这些人都是您县衙之中的属官吧?现在我将他们都给你送过来了,我想,您现在已经可以开始工作了,您写好安民告示之后,还需要人抄写数十份出来,这个工作量可不小呢!我们希望在天明的时候,县衙能完成这项工作.”唐明拍拍手,那些士兵们退后,将一群惶恐不安的属吏,丢在了正中间.
“吴大人,从现在起,整个县衙的安全将由我们尽数接管,您的安全也将由我们负责.”唐明微微摆了摆头,两名士兵手按腰刀,径直走到了吴慈安的身后.
唐明微笑着向吴慈安躬身一揖,转身大步向外走去,一小部分士兵屹立不动,大部分士兵却尾随着唐明向外走去,走到门边,唐明突地回过头道,道:”对了,忘记告诉您一件事,您家,我们已经派了士兵前去驻扎保护,以免有所误伤,所以吴大人尽可安心做事,不必挂念家里.”
看着唐明消失,吴慈安却是呆若木鸡,半晌,他过看着那群逃走又被抓回来的属吏,问道:”外边怎么样了?”
保康主薄满面羞惭,先前抛弃了县令大人逃走,现在却又被扣了回来,看样子,还是仗着吴县令的面子,自己才没有被这些人砍了脑壳.”大人,河间郡兵全都垮了,四座城门已经都被占领,整个保康已经被他们封了起来,剩余的河间郡兵一小部分还在抵抗,大部分都投降了.”
“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城里老百姓!”吴慈安吼道.
“说来倒是奇怪,这次打进来的匈奴人竟然没有抢掠,他们只是当处寻找河间郡兵,还有攻击军营,府仓等地,竟然没有闯进百姓家中.”主薄自己也是满脸惊奇.
吴慈安心中惊疑未定,看着一个个张皇失措的属吏,叹了一口气,”好了,你们却也安心吧,既然是这样,想来你们的家人也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大人,那安民告示?”主薄低声问道.
“还能怎样?我来写,然后,你们来抄写!”吴慈安黯然道.
“大人,如此一来,日后这些匈奴人退走,您可就要背上与他们勾结的黑锅了!”主薄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我知道.”吴慈安瞪了他一眼,”但我如果不写,城里慌乱起来,天知道这些蛮子会做些什么事,与我的那点名声比起来,这满城百姓的性命才是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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