泗溪,汉国新编第一军中军大帐。
短短的一个多月时间,昔日踌躇满志,意气风发的新一军军长便如同老了数十岁一般,回想起一个月前的那一仗,张鸿宇心中仍然满满都是懊悔。
董壮的三师开始发动进攻伊始,一切都还是顺利的,虽然在土城遭遇到了对手的顽强抵抗,但三师还是一往无前,击溃了对手,向着土城进逼,三师一团何东所部在泗溪遭遇强敌是这场灾难的开始,他们遇到的不是情报之中所显示的地方卫军,而是真正的楚国精锐,且人数是他们数倍之多,何东陷入重围,不能脱身,而灾难亦就从那个时候开始,董壮为了解救何东,将其余下所有兵力投入泗溪作战,然后被围,而为了解救董壮,一师崔呈秀部和二师高成栋部又先后塞进了这个无底洞一般的战场,直至全军都被包围在了泗溪这个狭窄的战场之上。
先在回想起来,对手早已作了充分的准备,秘密调动了大军隐藏于泗溪周围,一点一点地将新一军诱惑进了包围圈,而自己,却是毫无思想准备便陷入到了这个绝境之中。
张鸿宇倒不怨恨对手,沙场对垒,输了就是输了,他是恨自己的轻敌,恨自己对于先前出现的一系列征兆,都轻易的自我忽略了,归根结底,便是自己太骄傲了,对于新一军太自信了,对于楚军的战斗力不屑于顾。当一师崔呈秀也陷入包围,向自己发来警告的时候,自己就不应该再带着二师与军部直属部队再踏入这个陷阱,那时的自己,认为只要自己率领的援军抵达战场。便能毫无悬念的击败对手,解救出被困的军队,现在看起来,当真是过于天真了。
对于一个蓄谋已久的阴谋来说,对方需要的就是自己这样做,而自己,也毫无察觉的义无反顾地跳下了这个悬崖。
五万余大军。在泗溪这个敌人选定的战场之上。徒劳地想要突围而出,却因为地形的限制而屡次失败,直到张鸿宇再也打不动为止。
五万新一军,现在还余下三万余人,大部分都在先前的战斗和一次次的突围之中,倒在了战场之上,还有一些受伤的士兵。因为医药的严重缺乏而慢慢的痛苦地死去。
这都是自己的错。
张鸿宇当然不会投降,如果不是吴起那一天抵达泗溪,他已经集结了全军所有剩余的能吃的东西,准备将其配属给全军最精锐的一部分人,在其它各部发出决死攻击吸引对手注意力的时候,让他们从另一个方向之上突围出去,起码还能保着新一军的火种,不至于全军覆灭于此。
不管这个计划能不能成功,总是一个尝试,因为再拖下去。用不着敌人攻打,自己就会困饥饿而失去战斗力了。
吴起的到来,制止了张鸿宇最后的突围计划,因为即便突围成功,新一军也剩不下多少人了,大部分人要将葬身在泗溪。
看到吴起,张鸿宇知道。国内已经开始准备与楚国谈判了,而自己的新一军已经成了楚国人的谈判桌上的筹码。
从那一天开始,包围他的敌人,每一天都地送来一千斤大米,这对于数万大军来说,塞牙缝也不够,但却还能吊着命不至于饿死。
被敌人施舍是痛苦的,特别是像张鸿宇这样心高气傲的将领,他的部下看到张鸿宇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了下来。
张鸿宇知道,这一次为了挽救新一军的命运,大汉王朝只怕要付出不菲的代价,而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从来都只有汉国在谈判桌上要胁对手,还从来没有被对手要胁过,而自己,将开这个先例,将来的军史之上,必然留下这重重的让自己永远也无法洗脱的一点污渍。
“如今士气如何?”看着同样有些憔悴的崔呈秀,张鸿宇问道。
“军长,中高级军官们还好说,但基层军官和普通士兵都在要求突围,哪怕是打到只剩一兵一卒,总也好过这样被活活地困死在这里。”
“你也是这样想得么?”
崔呈秀摇摇头:“军长,现在的问题恐怕不是军事上的了,对方围而不打,明显就是想拿着我们与朝廷讨价还价,前一段日子,吴议政不是来了么,恐怕就是为了这事的对吗?”
张鸿宇点点头,“是的,现在已经不是军事上的问题了,朝廷有朝廷的考量,吴议政这一次去郢城,就是寻求政治上的解决,这也是楚人所期盼的。”
“会要求我们投降么?”崔呈秀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线桀骜不驯。
“如果真是这样,你会怎么做?”
崔呈秀沉默了片刻,“我会按照军长的要求做,但董壮就不好说了。”
张鸿宇点点头,“高成栋是那种纯粹的军人,他会以服从命令为自己的天职,董壮不一样,他不会接受这要的结局的。所以我已经下令将他召到中军来了,找你来,也是让你去蔡家集接管他的军队,暂时与你第一师整编在一起。”
“您要抓他?”崔呈秀惊道。
“我是担心他出闹事,这一次第三师损失惨重,基本打残了,这个家伙一心想着的便是复仇,如果上头一旦要求我们向楚军投降,他决定不会答应,所以我先将他关到军部里,等回去之后再放了他。”
“军长?”崔呈秀五内杂陈,“这是最后的结果么?如果从蓟城动员青年近卫军团,他们的两个骑兵军从蓟城到这里,最多要旬日功夫,这一仗并不是没得打的。”
“关键是朝廷现在不想打,不能打!这一点,吴议政在上一次来的时候,便已经和我说得很清楚了,连年战争,咱们大汉又没有底子,耗不起了,现在国家需要休养生息,原本以为这是一场短平快的战争,但被我们弄糟了,如果朝廷发军来救援我们,就可能与楚国打成一场耗时日久的连绵大战,这显然不是朝廷想要看到的。”
“当真一旦投降的话?”崔呈秀没有将话说话。
“所有的罪责都由我来担当吧,从开始起,我就小瞧了对手,新一军自成军以来,打过不少硬仗,苦仗,我们都顺风顺水,太顺利了,让我的心也大了起来,视天下英雄为无物,这一次楚军的陷阱并不是无迹可循的,从董壮的三团毛阿福部开始进攻土城开始,便出现了许多不好的兆头,但我过于乐观,视而不见,才是酿成大祸的根本缘由,如果我不贪功的话,也许当时陷进去的,不过是董壮的两个团而已,而不是现在我们整个新一军。”
“这不是军长的错。”崔呈秀低语道。
“是我的错,你陷进来的之后,派人向我示警,如果我听了你的话,二师与军部也不会陷进来,如果我们还在外面的话,就绝不会打成现在这副模样。呈秀,你比我要强。”
“军长!”崔呈秀有些震惊地看着他。
“你曾经是我的学生,我知道你给我留着面子呢!”张鸿宇苦笑:“呈秀,我已经向三个师的团级以上官员下达了命令,如果我一旦有什么不测,新一军军长职务暂时便由你接任,直到朝廷作出新的任命为止。”
“军长,现在还没有到绝望的时候,您怎么能下这样的命令,难道您还有别的计划么?”
“未雨绸缪而已,只要我没事,你这个代军长便是无法履职的。”杨鸿宇突然笑了起来:“吴议政说会为我们争取一个体面的退出战争的方式,我现在就指着他了。”
“军长,如果真要我们放下武器的话,我们是无法接受的,这不仅仅是董壮,也包括我和高成栋。”
“存人失地,人地皆得,存地失人,人地皆亡,你忘了王上的教诲么?”张鸿宇淡然地道,“现在最重要的是将余下的人带回去,只有人回去了,再有卧薪尝胆,报仇雪恨的机会,呈秀,如果我们都死在这里,将来即便报了仇,那也不是新一军亲自干下的。你明白我的意思么?汉楚迟早有一场事关国运的大战,这一次我们输了,但我们还可以等待下一次的机会。”
“可是这一次的失败,只怕我们新一军的高级将领……”崔呈秀叹了一口气。
“无妨,所有的责任,都由我来承担,不会让你们受到牵连的,想反你们在这一次大战中的表现,都可圈可点,这是我们到现在还保留着大半士兵的原因所在,我已经写好了折子,大王是军事之上的大行家,一看自然明白。你们是受我的牵累。”
“军长!”崔呈秀一下子站了起来。
“我一人受过,总比大家一齐倒霉好,更何况,这一次本来就是我应当负责的事情。”张鸿宇看着他,摇头道。
“军长,董师长过来了!”一名亲卫一挑帘,走进帐来向张鸿宇禀告道。
张鸿宇点点头,“呈秀,你去吧。”
“是,军长,您保重!”(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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