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露确实是萧王赞过的爽利人儿,不过几日功夫就把书斋收拾了出来。
我便把做针线活儿的时间分出一些来,时常在书斋临帖。
丢了几年,这些底子到底也需要慢慢捡起来。
因那房间大,又是个月洞窗,显得有些空落落的。湛露打算知会府里的管事、挑架合适的屏风来放上,略作隔断区分。
我想了想,“要架屏风倒也简单,只是我实在不想惊动旁人。甫一入府已经先后惹得殿下和良娣不快,小莞现在只想安静度日。而且书房以光线明亮为上,摆上屏风倒不如现在敞亮了。”
将手中的毛笔搁在笔架上,又将临好的字放在一边。见湛露一脸不赞成,不由笑道,“上次遣出府去买笔墨的小丫头贪好玩儿,带了些红豆串成的手钏回来送人。我看着倒红的可爱。不如使人去多多买了来,自己院里的人动手,串成珠帘挂起来。又好看又亮堂还打发了时间。横竖不是什么稀罕物儿,倒也费不了多少银子。”
湛露口快道:“莞夫人这般谨小慎微,一意退让,王爷会……”忽然转了话锋:“这倒是新鲜玩意儿,我马上着人去买了来。”
午后歇了午觉起来,依旧在后院凉亭里做绣活儿。
这五六日的功夫已经做完一个枕套的绣面了,颇为自得的眯着眼离远些看了看。
一边绣着香囊的赤芙看见了,凑趣道,“到底丢的时间短,小姐这针线做得真是鲜亮。小姐冰雪聪明呢这颜色才配得这样娇艳灵动!”
我吐出口中的绣线绒头,道,“怎么不夸你家小姐我十指春风呢!”
说着纤手轻扬,看着阳光下水葱儿般的手指。自嘲道:“确实是对萧王千岁感激涕零的。若不是他青眼有加,这十指春风,只怕还是公主府大厨房里辛苦劳作的烟火油腻。”
正说着话,赤芙眼尖,已看见湛露带着几个小丫头向这边走来。便转了话题,“小姐要找了蔻丹花来涂指甲?”
我轻轻摇头,转向湛露,笑道,“原就知道你能干,没想到动作竟这样快。可是上半晌说起的红豆钏儿?”
湛露叫小丫头放下手中捧着的匣子去了,顺着我的话说笑,“何止红豆钏儿,连做帘子的辅料都备齐了。只不知夫人是要我和赤芙两个劳心又劳力呢,还是打算吩咐了其他人做?”
我笑着打趣:“岂敢劳动你们这哼哈二将”。
貌似不经意的问道,“前几日阮良娣使人砸了前院,多福轩的底下人如今可好?”
湛露正色回道:“有两个大些的婢女不甚安分,奴婢怕养出窝里贼来,已经寻了名目打发了。其他人都还好,各自安心做事,无异于往常。”
我点点头,“趁早打发了也好,省得日后麻烦。至于其他人,只要能安心做事即可。难道还指望着个个都像你们一样,忠心赤胆的护着我么。”
湛露道:“上次夫人问起的连娣儿和蔻儿……”
我颔首,“那就调她们上来。就从做这红豆珠帘开始。”
又故意说给湛露,“红豆最相思,让人难受,叫绛珠帘吧!”
湛露领命而去,不一会儿便带了连娣儿和蔻儿过来。
两人中蔻儿的年纪更小一些,身量未足,圆圆的红脸蛋儿,看人并不回避,目光清澈,嘴唇微微嘟起,十分讨喜。
连娣生得很是秀美,样子腼腆害羞,一双眼睛却十分灵活。
两人向我行了礼,又见过赤芙,便规规矩矩的侍立在一旁。
我温和的笑了笑,“规矩都清楚了?”
蔻儿和连娣齐齐应道:“是。湛露姑姑已经教过了。”
我点头道:“在我身边服侍呢,体面自然会有,只是这体面后的险难之处,你们可明白?”
连娣轻声道:“婢子明白。前几日阮良娣让惊鸿过来找鹦鹉,分明是借此闹事。阮良娣现住着庆颐馆,是东路的第一进院落,相距甚远,再怎么也不应该跑来多福轩找寻。”
蔻儿抬头,“蔻儿不怕。蔻儿最讨厌仗势欺人的人了。若不是家乡的游秀才仗着妹妹是县老爷的小妾横行乡里,蔻儿的阿爹也不会枉死了。”说到后来眼中已含了泪光。
我柔声劝道:“蔻儿最乖,不哭了。”说着把手上的帕子递给她。
蔻儿却摇头,“湛露姑姑教了的,对莞夫人不可尊卑不分。夫人递帕子给蔻儿是怜惜蔻儿,但蔻儿却不能因为这个坏了规矩的。”
我摇头轻笑,“那我就把这帕子送给你可好,以后自己要记得带帕子。都是大姑娘了,难道还要用袖子擦拭么?也不怕别人笑你。”
赤芙过来接了帕子,拉过蔻儿给她擦了眼泪,又把帕子塞在她袖中。笑道:“小姐的话要听,这更是规矩。以后也是小姐身边的大丫鬟了,举止服饰都要得体,可不能给多福轩丢脸。好了,你和连娣儿去把这些红豆串成一幅绛珠帘吧。”
连娣点头应了,拉着蔻儿自去忙碌。
第二日晚膳后,蔻儿喜滋滋的跑来行了一礼,便要我和赤芙去看挂好的帘子。
到书斋一看,红豆生香,倒是给原本横平竖直的书房添了几分摇曳风情,和着红烛冉冉,一室红光。
我点点头,笑道:“很好。”款款步去,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环顾四周,不免在嘴角带上一丝得意来。
看着眼前的清水熟宣,便叫赤芙换了碧云春树花笺来,略作思索,提笔在纸上写起字来。
日子就这样平静无波的滑过去,转眼距中秋已不过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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