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上半晌我是被湛露喊醒的,感觉乏得厉害,便不想睁眼,翻身朝里,口中嗔道:“困得厉害,湛露让人再睡会儿。”
“不是婢子无礼,是宫里皇后娘娘忽然赏下来一位管事妈妈,还是拿着内廷俸银的女官。那位佟妈妈已经到了府中,婢子已将她迎到西厢耳房住下,她先去安置东西了。昭训这会儿再不起,没得让她笑话呢。”
萧王今日一早进宫了么,昨天才说请皇后赐个管事妈妈,这会儿就到了。还真是一言九鼎。
没奈何的,我一边用手遮住嘴巴打呵欠,一边忍着困意被湛露扶坐了起来。
好容易净面、梳妆收拾停当,刚刚用了半块枣泥山药糕,如意便来禀道:“佟妈妈来给昭训见礼。”
我看赤芙一眼,带着她和湛露去了内厅。端坐在玫瑰椅上,如意便引着一位三十岁上下年纪的女子走了进来。肤色很白,长条脸儿,眼睛微微有些狭长,眸色偏黄,穿着暗紫色银线滚边的褙子,梳着圆髻,一丝不乱,斜插了一支镶青金石的金簪子,耳上是一对青金耳珰。瞧着简便俏利,面容老成持重。
“婢子佟安冬,给昭训请安。”
我笑吟吟的起身,亲自将她扶了起来,口中道:“佟妈妈从宫里到我这里,原是受委屈了。”
“不敢当委屈二字。婢子受皇后娘娘大恩,娘娘有何差遣,自然无不从命,不敢不尽心。”佟嬷嬷不软不硬的回到。
有意思,我在心中暗道。
“我年轻,以后还请妈妈不吝赐教。”笑着端了茶。
午后歇了觉起来,府里新拨的丫鬟到了。
我看着屋子里跪着一地的丫头们,约有二十来人,一时微微愣了神。
湛露过来在身后轻声说,“府里管事说让昭训自个挑上几个中意的。便是多几个也不打紧。”
我笑了,“这话胡闹,依我说全收下倒好,承他的情就是。可不敢越了王爷和良娣去。再说府里的老例儿现放着呢,如何就我不依着规矩来了。”回头看赤芙,“你和湛露好好斟酌斟酌,挑上六个就是了。”
自己回了次间继续绣香囊。
一时赤芙进来,净了手帮我分线,“留了六人。其中四个是刚从外面农户家中买进来的,另外两个是府里的家生子。”
我颔首,“就是要如此。如今王府里有湛露和如意,可王府外边却无人为我们走动。留几个外边刚买的,只要来历清白,总能起些作用。”
我看着绣面上成形的回纹宝相花团,开始在右下角绣一簇火苗的花样。
口中缓缓说道:“新添的这几个,也不用一开始就让她们上来服侍,外边来的四个先放在三等的份例上。两个家生的一个放在一等、一个放在二等,再从原来的二等里挑出一个提到一等里,三等里面拨出三个提到二等,过后看着行事品格,再酌情收用吧。”
赤芙应了,正要说话,蔻儿进来道:“堇夫人来了。”
我和赤芙对视一眼,便伸手将手中香囊绣面儿放在一旁,拿一幅春水映桃的绣品盖住了,对镜理了理妆容,看都还妥当,这才迎了出去。
“堇仪给昭训请安。”堇夫人满面笑容,行礼如仪。
我抢上前几步,将她扶住,又对着她屈膝还礼,方分了宾主坐下,雪奴儿从蔻儿手中跃入我怀里,喵呜几声,便安静伏在我膝上了,只一双蓝眼睛睁得溜圆看着堇夫人。
堇夫人赞道:“王爷真是疼昭训呢。这猫儿满京城也找不出几只。当真可爱的紧。”如此寒暄几句,从身边大丫鬟娇莺手上接过一个描红匣子,放在了桌上。笑道:“这是给昭训的贺礼。还请昭训不要嫌弃才好。”
我含笑谢了,示意湛露收了。
又闲话几句,堇夫人便正色道,“堇仪我是个藏不住话的,有句话就向昭训直言了。若是唐突了,还请昭训原谅则个。”
我含笑问,“何事值得堇仪姐姐如此端肃?小莞洗耳恭听就是。”
堇夫人看着我的眼睛,口中道:“堇仪入府的时间早,府中没有正妃,这些年王爷都把府里琐事交托在我手上。阮良娣入府后,因身子骨一向柔弱,人又崇尚清谈,腻烦这些俗务,所以也没接了过去。现如今府里有了昭训,堇仪特来向昭训转交府中中馈。”
我不动声色看了堇夫人一眼,笑道:“姐姐既一直掌着府中事务,何必急急的推了出来。小莞年纪小,正要姐姐多照应呢。”打起了太极,并不说明白自己愿意接或者不接。我眼下还无法看出堇夫人是真心相让还是试探。
而且堇夫人来得突然,我自己也还没有拿定主意。甫封昭训,若是就从府里老人儿手上接过主理府中事务的权柄,这是一招险棋,极有可能打破阮良娣、堇夫人和我三人之间的微妙平衡,将堇夫人推到阮良娣那边。
可是,我却颇有些动心,单纯的内宅妇人,实在无法为家人做些什么。若是打理府中琐事,手下能盘下些人来,外界的事情会便利许多吧。心中犹豫,手上力道便没留神,估计弄疼了雪奴儿,这小东西喵呜叫着,跳下地去了。
我看雪奴儿跑出了屋子,忙示意蔻儿去追。
转头再看堇夫人,听了我之前的一番话倒也一副泰然处之的模样,见我着急雪奴儿未专心招呼她,也浑不在意的样子。
如此反叫我有些不好意思。心中一软,干脆把话挑明了:“虽说你我姐妹在府中如何行事,最终还是看王爷的意思。不过姐姐放心,你在府中颇有资历,又一向对我照顾有加。小莞一定尊姐姐为先。”
堇夫人笑了,轻言细语道:“昭训多心了。堇仪为王府操持多年,也是想歇一歇的。多些闲暇时光,也可以多些功夫在保养自己上面。不然,姐姐本来便痴长几岁,又不及昭训丽质天成,再不注意些,只怕更是显老了呢。女人家最在意的,说到底还是夫君的疼爱和自己的皮相呢。”
我听这话有几分酸楚的意思,不由生了兔死狐悲之感,之前因为堇夫人和曹太医的瓜葛而生出的疏离之心便淡去了些。当时虽然病的时日久了点,到底也没多大妨碍,何况也未查实自己的怀疑,也许只是些巧合而已。
想通这些,待堇夫人便多了些真心。又陪她絮絮闲话了许久。
如意忽然进来笑着禀道:“纨素夫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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