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行放生功德的日子。
方用过早膳,客堂知客僧便来相请移步,一行人带着侍卫去了寺后的太武山。
净瓶湖在太武山第一峰山脚下。
太武山五峰中第一峰最低,五座山峰上淌下来的多股清泉汇聚在一处,从第一峰山腰的两块大岩石中间流出,飞泻而下,跌落在山脚的平缓之处,水滴石穿,渐渐的聚水成湖。
湖原本并不大。自大昭寺建寺于此,组织僧人、信众出钱出力将湖底、湖面拓宽不少,又以千叶岩石围湖,垒砌了一溜儿堤坝。因千叶岩石多为灰白色,世人便呼做白堤。湖边密植柳、桃、竹、梅等,山含翠、水涂碧,如在画中。
大昭寺香火鼎盛,与此不无关系。
也难怪青卓日日朝后山跑。
这会儿也早已脚步轻快的跑到一行人前面去了,冬日暖阳下笑得越发俏丽明媚。
来到净瓶湖时,蔻儿与众僧已经提前候着了。之前湛露派人从京中各大食楼酒肆中买了些鱼虾回来,如今装在十个大木桶中,整齐摆放在湖边。
主持仪式的大和尚法号崇真,见我们过来,施了一礼便口宣佛号,与众僧诵道:“诸佛子等……惟愿汝等既放以后,永不遭遇吞啖,网捕相加,获尽天年,承三宝力,随缘往生西方净土……并愿捕生人等,回心向善,同得解脱……,皈依三宝发菩提,笼网捕免离,海阔天飞,随佛生西天,南无生佛界菩萨摩诃萨,摩诃般若波罗蜜……南无阿弥陀佛,绕生灵处三匝,南无观世音菩萨……愿以此功德-上报四重恩,下济三途苦。……同生极乐国。放生功德殊胜行,无边胜福皆回向……”
一时礼毕,我与青卓挽了衣袖,各自舀出一尾鱼来轻轻放入水中。鱼儿在水中一个摆尾便离了水瓢,极其欢快的游向湖中心。赤芙几个随后带着侍卫一起将桶中的鱼虾都倒入了湖中。
崇真见功德仪式已毕,唱了一礼带着僧人们先行离去。
青卓过来笑道:“姐姐,可要与我溯流而上,一同去净水泉边?”
我有些犹豫,赤芙过来劝道:“难得风不大、天儿又暖和,小姐也该在室外活动活动。”
“姐姐,净水泉的位置就像观音握在掌中的杨柳枝净瓶儿,倒出来的水水质清澈,又沾佛缘,好多人家还专程来打水呢。或煮茶或净身,都说能去病消灾,强身健体。这我们都来了山脚下,哪有过佛门而不入的道理?”
我被她的话逗笑了:“什么过佛门而不入,过佛泉而不取还差不多!你前几日来后山,没有去过么?”
“前几日要看竹林有多少黄叶,又只顾着在净瓶湖边消磨时辰,还要参拜各殿的菩萨,招呼来访的旧友新朋。您倒是说说,我哪有时间去净水泉边?再说了,一个人爬山有什么趣儿?”
“嗯,真是好忙的!”我掩唇而笑。
她身边的丫鬟芸儿急了:“小姐,芸儿日日陪着您、和您在一处,难道芸儿不是人么?”
丫鬟和主子一个性子。
大家笑得更欢脱了。
青卓正色道:“就因为你日日在我身边,我才对你熟视无睹啊!”
我不由绝倒:原来熟视无睹是这个意思。
见侍卫们都是想笑不敢笑的样子,遂打发了多一半儿的人回去,留了四名跟我们上山。
见赤芙拿着面纱过来了,便微微侧过身子让她帮我系上。方才做法事并不合适遮面,这会儿便戴上了,笑盈盈的和青卓携手朝山上走去。一路怪石嶙峋、木藤盘绕,小半个时辰过去,便到了泉边。
泉水从石缝中汩汩涌出,山间青翠仿佛都孕育在这明净清冽中。
青卓呀一声奔了过去,跪在泉边捧起一窝水来,试着喂了些入口,抬头笑道:“好甜!水是温的!”
我记起她家乡面海,难怪对水的亲近如此深入骨髓。有些怜惜她远离故土来了京中,便劝道:“当心水边湿滑。”一边走了过去。
摘下面纱,也掬起一捧水送入口中,果然清冽甘甜。
青卓见了,便拿手朝我这边拨水,我举手抵挡,口中笑骂道:“你个猴儿,又皮痒了。”随手用泉水朝她脸上拨洒回去。
一时玉珠飞溅,在阳光下婆娑点点。
如此闹了一场,两人都气喘吁吁起来。
青卓捂着肚子坐在路旁的青石上,撅起嘴巴:“好饿。”举手在自己头上一拍,“猪脑子啊,作甚么忘了让芸儿带些吃的。”
我也觉得腹中空空。看看日头,估摸着此时已近未时。遂唤青卓快些下山用膳。
青卓不依道:“还要走那么远的路呢。要不遣了他们回去,帮我们送些膳食来?不然我可走不动了。”
我见她额发都**了,抽出帕子递了过去。
转头问侍卫:“这山上可有滑竿、轿子一类的营生?若有便速速去喊了来,也省的你们又跑这一趟。”
这几名侍卫都看向他们的头儿,一个唤作张大力、浓眉大眼的汉子。此时倒憋红了脸,挠着后脑勺嘟哝道:“谁在佛寺里边还坐轿子呢?小的就是京里土生土长的,也没听说这山上有人做这个。”
旋即一拍脑门,大声回道:“这里转过山腰有一个斋菜馆的,小的陪爹娘来烧香时去吃过。用的都是山间的食材,味道很好。两位夫人要不要先去那里垫补些?”
我看向青卓,青卓已经忙不迭的点头了。
张大力赶紧走在前头,引着众人去了。
刚转过山角,迎面碰着一队侍从模样的人来。领头的一位正冲后面的人嚷嚷着:“都紧着些,今日来取水已经晚了,你们这些兔崽子还要来山上尝野味。再不赶紧的,太子爷就该拿我撒气了。”
他后头的几人嘻嘻哈哈正要答话,忽然看见了我们一行人,便都愣住。其中一个眼珠子转了转,旋即笑道:“项主事,您老放心。太子爷今天不只不会生气,只怕还要重重的赏我们!”
张大力恼他们毫不回避的盯着女眷打量,便重重哼了一声,想护着我们过去。
那项主事回过头来看见我也是一愣。
见张大力正要发恼,便招呼了一声手下的人,避在了路边,让我们先行。
我们走得远了,身后隐隐约约传来声音:“您今天怎么这么怂啊!我们东宫家令寺的人怕过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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