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意袭来,我沉沉睡去。
午后歇了觉起来,赤芙禀道:“向川和庄子上的陈茂都来了,说要提前给您拜年。”
我笑道:“是要交铺子和庄子的账吧。”
赤芙也笑:“难得他们知道规矩,我们也并没提过这个。还带了几车东西进来,说是年节里用得着的东西。”
“是些什么?”
“婢子去看过,向川送来的是两间铺子里拔尖的货色,剑南、河北的绫罗;江南的纱;彭越二州的缎;宋、毫二州的绢;常州的绸;润州的绫;益州的锦,林林总总的收在倒座房等昭训过目后再入册。当中有三匹是云花缭绫。陈茂拿来的都是庄子上出产的,倒确实是年节里用得着的,比府里给厨房置办的年货成色上还要好许多。”
我抿唇浅笑,“让他们去抱厦等着吧。记得隔上屏风就是。”
略梳洗过,翠浓帮我挽了个圆髻,鬓角插一朵白玉海棠珠花,发髻正中的三翅莺羽金钗在菱花镜里划过几道萤光。我理了理腰间的羊脂玉佩,带着赤芙去了抱厦。
路上赤芙压低声音问道:“小姐可要对向川他们挑明旧主的身份?”
我微微一笑:“不必。聪明的自己会猜,不聪明的更不需要知道这些。只要勤勉办差就是。”
扭头见赤芙有些不解,遂笑道:“我们让向川打听的、传递的都是与顾府旧主有关联的,他若是个爱揣摩的,恐怕早就知道了,哪里需要我们特地去说。万一哪日有事,连个退步也没有。如今这样混着更好。”
我进去的时候,一架梅兰竹菊的烟罗四扇绣屛已经安置在屋中。赤芙扶着我在椅子上坐了,转头向屏风外说道:“还不见过曲昭训。”
屏风外两名三、四十岁左右的男子在我进屋时候已经从杌子上立起身来,此时听赤芙说了,便抢上几步跪了,向我行叩首礼。
我笑盈盈的道:“起来吧。这半年辛苦二位了。”
一身皂青色长袍的年轻些的那位便笑道:“不敢说辛苦。向川能为昭训做事,已经是极大的运气了。原来在府里也是做惯的。”
年纪长些的那位扎着栗色的短袄,只摇着手连声说“不辛苦、不辛苦。”
我见他二人言语、情状,明白向川是个心中已经有数的,不然不会提及原来在府里也是做惯的。公主府里他可不在回事处,也没人让他管铺子。那说的便只能是我顾府了。
另一位陈茂估计还未明白我的来历。
如此也好。
“坐下说话吧。”
向川和陈茂对视一眼,又磕了个头,方起身在杌子上坐了。各自将身前的青色包袱皮打开,露出一摞账册来。
“小的们将账册带了来,还请昭训过目。”
我和颜悦色的说道:“铺子和田庄交到你们手上不过半年,本来我没想着年底查账。想着年内你们能顺顺利利的接手,理清头绪了平稳经营就很好。没想到你们俱都是能干的,倒叫我很是欣慰。”
见赤芙出屏风将账册抱了进来,笑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明细来往账目我今日就不看了,只看你们交上来的总账吧。”
赤芙便将面上的大红色禀帖递了过来。
我展开绸缎铺子的账目,向川便介绍道:“因是几十年的老铺子了,货源、客源都很稳定,流水与去年相比没什么变化。年底总有七千六百两银子的纯利交给昭训。另有一百匹各地顶尖的四季布料织品,昭训喜欢便自己用,管保花色不与旁人重样,若不喜欢,留着送人、赏人都是拿得出手的。”
我淡淡的道:“向管事有心了。这纯利上缴之前,可将铺子里掌柜、伙计的年节赏金都留出了?”
“已经留出了三百两,此次来也是想请昭训的示下?”
我颔首道:“正该如此。我虽是主子,可这外头的事情多托赖你们去办。如今年节里,封些红封给大家很是应该的。”
任何时候,利益均沾都是经营长久之道,或者说,是一种行之有效的驭下之术。
侧首向陈茂道:“庄子上也是如此。”
陈茂便低头称是,并没什么言语。
我展开庄子上的禀帖账目看去:大鹿十只,獐子五十只,暹猪二十个,汤猪二十个,家腊猪二十个,野羊二十个,青羊二十个,家汤羊二十个,各色杂鱼二百斤,活鸡、鸭、鹅二百只,风鸡、鸭、鹅二百只,榛、松、桃、杏瓤各二口袋,大对虾五十对,干虾二百斤,银霜炭上等选用一千斤,中等二千斤,御田胭脂米二担,碧糯五十斛,白糯五十斛,粉粳五十斛,杂色粱谷各五十斛,各色干菜一车,外卖粱谷牲口各项折银二千三百两。另有白兔四对,黑兔四对,活锦鸡两对,时鲜花卉六十盆。
“时鲜花卉?”
陈茂小声道:“今年天气冷,庄子上虽然有温泉地气养着,鲜花没有往年好,只得了六十株上佳的。”
居然是个收益如此多的大田庄。
看来萧王当日所赠,远远超出我的预计。
“隔壁卫王的庄子今年的鲜花也是如此,不如往年。”陈茂见我沉吟,以为我嫌花卉盆数少了,便又没头没脑的补了一句。
我也没往心里去,合了禀帖,笑吟吟的让赤芙唤小丫头来换了一盏热茶,嘱咐道:“你二位办差很是得力。多的我也不说了,只是若有与官府中人打交道的事体,不可贸然就借着萧王府的名义去压人,有什么为难的须先来回了我才好。”
二人站起来躬身应了。
我见总账没什么大问题,收益也不错,遂叫赤芙拿了两个装着“八宝联春”金锞子的荷包赏了他们,便让他们退下。
向川落后陈茂几步,见他已经出了门,忽的折转来躬身道:“小的有事要禀。”
我隔着屏风打量了他一眼,“这里没有外人,你且说就是。”
向川斟酌着道:“今日上半晌,小的从昭训淳化门的宅子出来去铺子的时候,仿佛瞧见了王爷。”
“仿佛?”
“是,因离得远小的看的不十分真切。但小的听见赶车的车夫称那人为王爷。小的来萧王府找龚二的时候,碰见过那车夫几回,因此认得他是王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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