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好依依不舍的叮嘱道:“哥哥千万保重自己。我须得回萧王府了。”
哥哥立起身来:“萧王身份贵重、人物文采惧是个风流的,跟妹妹倒也般配。妹妹先过好自己的小日子才是要紧的。家里的事情,有哥哥呢。”
我不由低声抱怨一句:确实风流。
然而到底不愿叫哥哥担心,再嘱咐几句,便下楼随张嬷嬷回了正院。
又郑重向公主拜谢过,方在二门内车马厅上了萧王府的马车。
街上年味还很浓,行人很多,道路两旁的店铺外面也摆的琳琅满目,有的甚至占用了一部分道路。即便有四名侍卫在前面开道,马车也只能沿着朱雀大街缓慢行驶。
前几日一场小雪带来的湿冷尚未散去,道路还有些泥泞。
我在车内唤湛露帮我看看妆面是否还妥当,湛露轻声提醒道:“昭训眼睛有些红肿,拿珍珠桃花粉先遮一遮可好?”
我点头应了,笑道:“跟公主说了会儿话,没想到那么金尊玉贵的人,也有烦心事,倒招的我也跟着难受。”
今日在公主面前的确为她唏嘘不已,然而眼睛红肿却是在哥哥面前几度落泪的缘故,这会子只能拿话遮掩过去。
还好湛露不疑有他,起身从马车座位下的行箧里取出妆匣打开来,从里面拿出一个玉簪花形状的白瓷瓶儿来。
那瓶口塞着一个小小的木塞子,湛露拔下来后从瓶口轻轻倒出些轻白匀薄的粉在帕子上,马车里顿时飘散着一股花香,甜而不腻。然而湛露将塞子塞回去的时候,不知是手有些抖动还是瓶口太小,竟是对了好些下才盖了回去。
湛露自嘲道:“婢子久不做这差事,倒笨手笨脚的。”
我含笑安慰:“今日路上格外颠簸些,难免失了准头,哪里就笨手笨脚了。你若是个笨的,可让我到哪里找个聪明的呢。”
话音刚落,马车忽然停了下来。我一时不妨险些从座位上滑下来。佟妈妈和湛露身子一歪,湛露手中妆匣差点儿脱手,几支瓷瓶相碰,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佟妈妈堪堪稳住身形,扶我坐稳后便朝车外扬声叱责:“怎么这样没规矩,贵人们的马车能停这样急么?回去都一个个自己去领板子!”
车夫委屈的声音传来:“嬷嬷,不是小人要停的这么急,是……是有位公子忽然拦住了我们。”
佟妈妈面露讶异看了我一眼。
我平静的吩咐:“叫侍卫问他缘故。”
佟妈妈把我的话传了出去。
过了片刻,有侍卫在外面禀道:“拦车的公子自称是司农卿府上的,姓樊。说昭训的马车车辕有问题,劝我们停下来好好看看,免得一会儿马车跑的快起来了出事。”
司农卿府上,姓樊的公子……我记起来了,多半是樊双成的兄长,上次在大昭寺曾见过一面的樊玉汝。
只是,车辕有问题么?
他又如何得知?
然而众目睽睽之下,无论何种原由,别府女眷的马车被男子拦下都不太妥当。
想着萧王府并不远,便要佟妈妈告诉侍卫:“多谢这位公子的好意,我们回府后自会仔细查看。”
侍卫应声而去。
然而过了一会儿马车仍旧停着不动。
车外传来先前那侍卫的声音,隔着车帘看不见他面上神色,只听他语带犹疑的禀道:“拦车的樊公子说,我们马车压在泥泞上留下的车辙不清晰、时断时续,车厢的晃动不匀和,细听声音也不太寻常,只怕车辕即刻就要断了。未免意外,还是现在就查一查的好。”
有理有据。
又想起适才湛露几次才盖好的瓶塞子。
心中已经先信了七八分。
倒未曾料到樊玉汝有如此见微知著之能!
遂轻声吩咐佟妈妈:“听闻樊大人官声甚好,他家的公子,想来不至于编谎话诳我们。叫车夫停在路边,好好检查就是。”
佟妈妈便依样吩咐了。
等了一会儿,车夫有些惊惶的声音响了起来:“这是怎么了,真的断了!”
我看佟妈妈一眼,佟妈妈掀开帘子下车去了。
片刻后回来禀道:“两根车辕都断了,只最上头薄薄的一圈儿连着,外面油皮遮着,不细看看不出来。婢子已经让一名侍卫回府叫马车来了。昭训稍待片刻。”
我轻轻颔首,问道:“那位樊公子呢?可曾代我谢过了?”
“婢子一时心急,倒忘了这个礼数,真是要好好谢过他,不然今日只怕要吃大亏。”佟妈妈一面说一面急忙下车。
谁知刚刚掀开车帘,就看见樊玉汝转身离去的背影。
我素来轻车简从,常用的马车上未曾带王府徽号或者标识。因此他并不知马车上坐着什么人。见我们已经听了他的话检查马车、无性命之忧后便即刻离去。
施恩不望报。
看来倒是个真性情的人物。
佟妈妈见他已经离去便打算放下车帘,然而眼见着樊玉汝突然朝道路对面的一家大酒楼折了过去,手上动作就顿了一下。
我心中好奇,便稍稍撩起另一边窗户的挑线帘子朝酒楼看去。
酒楼前,一名头戴金冠的锦衣男子正朝一名农人打扮的中年汉子挥起手中的马鞭。旁边围着十来个闲汉指指点点。
那汉子看样子已经挨了好多下,脸上、身上数道血痕交错,却不敢还手,跪在街旁,伸出两手护着头。鞭子抽在他身上,带起一阵抽搐,身子便匍匐到了泥泞中。
樊玉汝走了过去,开口唤道:“王爷。”
那锦衣男子回过头来,一张丰神秀逸的脸,却因愤怒而有些扭曲——卫王!
樊玉汝站到了卫王和那中年汉子之间,缓缓拱手为礼:“王爷息怒,玉汝昨日得了一壶上好的蓬莱春酒,王爷可愿与我同往,一壶清酒、一树绿梅共赏?”
卫王握着马鞭的手依然停在空中。
我心中暗道糟糕!樊玉汝太过鲁莽,好心救人却将自己置于马鞭之下。
卫王一向骄纵、我行我素惯了,即便知道他是司农卿的儿子,这会子性子上来,只怕那鞭子也要不管不顾的落在樊玉汝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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