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到了京都被强攻的这一刻,我忽然发现,自己关于战争的残酷性依然是预料不足。
若是早些将图纸提供给晟曜,大量打造连弩。那么这会儿也不至于束手无策。到了此刻,即便将图纸交与皇后,却已是来不及了。
巳时正的时候,武尚华来了。
她已经改了男子装束,黑发以紫金冠束在头顶。甫一进殿便径直对皇后道:“母后,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皇后平静问道:“走去何处?为何要走?”
武尚华仿佛听见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满脸惊讶,大声道:“自然是趁叛军尚未攻进城来,赶紧出城躲避啊?难道要在这里等着城破送死么?”
皇后盯着她看了良久。半晌方缓缓吩咐侍立在侧的宫人:“去传早膳来。本宫看大家都乏了,也早过了用膳的时辰了。”
武尚华几步走到皇后近前,俯身时身上轻甲发出沙沙的摩擦声,劝道:“臣媳本来觉得应该与满城百姓共存亡。可是哥哥说得对,父皇、母后跟臣媳的命何其尊贵!留下几员虎将在京都抗敌就是。为了长远计,为了万无一失,您与父皇还是先随臣媳兄妹二人暂避出城吧!”
她见皇后不为所动,又道:“臣媳哥已带来将军府全部家将,必定能保父皇、母后安全。臣媳哥哥说了,从西景门走,可以甩开叛军。再一路急行军,便能很快到岐州避难、等待殿下带兵回援。”
我垂下眼眸,瞬间懂了皇后的感受:将门虎女,不过尔尔。
眼见武尚华瞪大眼睛,一副怒其不争的样子看着皇后,我不由淡淡的问了一句:“叛军若追踪而至岐州城怎么办呢?太子妃觉着岐州城比京都城墙更稳固、更容易防守?还是说岐州城内物资储备能多过京都城内?”
她愣住了。
然而须臾之间横眉冷斥:“本宫哥哥说父皇已经派人突出重围向殿下和永安节度使求援,也已经向周边州县府兵调兵了。在岐州城等着便是,援军很快就到。”
我淡然道:“那就更应该先固守京都,与满城军民共抗叛军了。此时去岐州,援军连战报都尚未知晓,如何救援?若能多固守京都一日,便是为早日得到支援多争取了一天!几日后,若京都果真守不住了,那时再去岐州才是合适时机!”
武尚华拧眉便要发火,然而却很怪异的忍住了,一声不吭的坐了下来。皇后瞥她一眼,也懒得理会。阮良娣与纨素自然也不会去自讨没趣。殿内便忽然安静了下来。
好在宫人们此时鱼贯而入,奉上了早膳。
众人哪里有心思吃东西,不过胡乱用了些便罢了。
外间有内侍禀道:“曲妃娘娘和永嘉公主来了。”
皇后坐起身,“快些请进来。”
片刻后曲妃与永嘉一起进殿来,待叙礼过皇后赐了座,永嘉迫不及待的说道:“儿臣凌晨接到父皇让宫内守备军传的急信,已经叫驸马带着公主府的府兵去城门参战了。方才叫家仆去给城门将士们送饭加餐,回来的老仆说眼下京都城内众志成城,已经打退了叛军好几波攻势了!”
皇后微笑道:“那就好!永嘉不愧是皇长女,这才是临危不乱的皇家风范。”
永嘉亦笑道:“永嘉谢母后赞赏。不过,这会儿京都城内最有皇家风范的可不是儿臣,该是七弟才是!”
武尚华嗤笑道:“他一个险些就被废为庶人的王爷,其实就是被父皇囚禁的阶下囚,背弃大齐正统、又被废太子遗弃,有什么风范可言?竟还能代表皇家!”
永嘉淡然的瞥她一眼,轻笑,“太子妃刚嫁入皇家几个月而已,便能代表皇家断言谁可以代表皇家了?”
武尚华顿时脸上红白交加,站起身怒视永嘉,“你——”
皇后适时开口道:“华儿!不得无礼。你方才吃的不多,且再去多用些膳食。”她转向永嘉,问道:“卫王如何了?”
永嘉立起身施了一礼复又坐下,笑道:“儿臣禀母后,从城门处回来的老仆说,七弟被父皇解了禁令后,带着一众兵士先去了京都四门朝叛军喊话,直斥其非。后来便一直在门楼上率军民死守,英勇非常,身先士卒。好几波攻势都是被七弟领人击退的!”
皇后看向我,喟叹道:“你是对的。先前倒是我小人之心了。卫王此次当真不错!”
我平静道:“身为皇子,自然需要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父皇和母后大度,不计前嫌,给了他这份信任,他自然一心图报。”
永嘉叹息道:“也不是所有皇弟都有这份心胸。废太子一样是父皇的儿子,且素来得父皇偏爱。可一旦自己利益被触动,顷刻间便是刀兵相见,哪还有半分人伦、道义、德行在!更是引狼入室、硝烟四起,搅得天下不得安宁!”
武尚华冷笑道:“这种人,就该杀。”
永嘉转过头看向她,似笑非笑的问道:“不知虎贲将军府的亲兵可去了城楼抗敌?武九公子素有抱负,也应该已经在四门中固守一方了吧?”
武尚华眼珠一转,肃然道:“虎贲将军府的亲兵,可是好钢要用在钢刃上。自然是要近身保护父皇和母后的。便是哥哥,还有什么比保护好我——大齐的太子妃更重要的事情吗?即便城破,也不过丢些百姓的性命,哪里比的了我们这些皇室中人的命尊贵。”
永嘉闻言,难掩讶色。不由自主看向皇后,皇后垂下眼眸,遮住了眼中郁色与不满。
曲妃却没忍住,“太子妃错了。须知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是我大齐早已确立的国策啊。正因如此,才能得了民心安了天下。太子妃虽年轻,这道理却不可不知!更不可妄言,以免贻笑大方。更是丢了皇室脸面。”
武尚华腾的站起身来,手搭在腰间佩刀上。皇后正要开口,武尚华深吸一口气,又像刚才一样一声不吭的坐了下来。只是这次脸上的阴沉隐忍之色更为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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