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帕子虚掩着嘴,千娇百媚的一笑,并不等晟曜答话,便在宫人搀扶下登上抬辇。又微微低头瞟了慈安宫宫门一眼,随即扬起素白的柔荑,示意抬辇起步。
不多时便渐渐去得远了。
然而,那纤长指甲上红蔻丹骄傲的丽色和抬辇中熏香散发出的馥郁香气依然留在空中,久久不去。
我心中泛起隐隐的不安。
晟曜温热的手掌握住我的,“我们回去吧。”见我目中有忧色,便低声道:“有太后在,不会让蒋家乱来的。”
这倒也是,是我多虑了。太后睿智,又素来心怀天下,以大局为重,必不会因小失大。有她辖制、平衡蒋家,晟氏朝廷当保无虞。
及至晟曜送我回了徽音殿,便叫宫人退下。伏在我耳边问道:“身上如何了?那两名罪奴想来下手不轻。可要叫太医来瞧瞧?”
我拿手推他一推,羞道:“殿下又玩笑了。这怎好叫人瞧的!”
“那给我瞧一瞧总可以——”
我羞得脖颈都红了,立时要躲到外间去。
却被他一把扯回怀中。笑道:“她们后来不是说、是孤王弄的么,为了护你,这虚名我都背了,还不给我看么!”
两人痴缠一会儿,到底被他缠磨不过,解衣让他看了看。他仔细瞧了,低低叹息一声:“一会儿叫侍女给你上些药。”
待替我理好衣衫,不由恨声道:“好毒的妇人!好万无一失的计谋手法!今日若是我晚去一会儿,你哪里还有命在!”
想起当时叫天不应、被绑缚的无助恐惧,我亦是后怕不已。“是啊,臣妾当时怕极了。赐死倒也罢了,可背负污名被赐死,臣妾万万不能!”
他拥住我,“什么叫赐死也就罢了!有我在,不管你做了什么,谁都不能伤了你性命!”
我心中一暖,因惊惧而冰冷的手脚也渐渐和暖了。
静静相拥一会儿,晟曜突然懊恼的在我耳边道:“太后真不体恤我——”
我察觉他有些情动,想起太后的懿旨,含笑推开他一些,“她老人家已经是网开一面了,殿下就……”后面的话我说不出口,只脸上飞霞的瞧着他。
他直起身子,理了理衣衫笑道:“这叫看得着吃不着,你可知有多难受?”见我又羞又气的,遂笑着转身出了殿门,口中道:“孤王去父皇那边了。那会子接报说你危急,孤王可是丢下满殿的臣子,匆匆去了慈安宫。这会子还得回去接着议事。”
我起身送了他。便唤来翠浓取药膏涂伤处。
翠浓边帮我上药,边轻声道:“慈安宫总管万公公遣人也送了药膏来。不过婢子瞧着没有七厘散用料精,便放着了。清河崔氏的东西,到底做得考究些,大内的许多东西也是抵不过的。这也就是我们徽音殿了,殿下时时事事的把您放在心上。听说崔家新进的七厘散膏有半数都被殿下送到了这里来。”
我低着头,不由笑了。
过了片刻,问翠浓道:“万公公?”我犹疑道,“今日得他相帮,我才能留下命来。只是,这宫中哪会有无根由的援手!我们与他素日并无交情在吧?为什么这会子又送了药膏来?”
翠浓被我问住,迟疑道:“许是见良媛得宠,先结交一二,好给今后留个退步、有个靠山?”
我思忖着道,“也许有些你说的缘故在。可现放着淑妃呢,他怎不去靠着她,倒要与炙手可热的蒋家对着干,来帮我这个‘曲氏’?”
翠浓想了一会子,忽的笑道:“这人心啊,可还真不好说。您管他是为了投奔皇后太子爷、还是别的什么呢,左右这会子是向您示好的。”
我颔首道:“不管万公公为了什么,日后再看就是。而今日之事,他于我有大恩!”
殿外忽报赤芙来了。
有些时日不见,赤芙一见我便红了眼圈。我只好屏退众人,容她肆意一会儿。
“小姐可回宫了。先前听说东宫良媛被掳走,把婢子吓坏了,日日追问我夫君可有您的消息。如今听说回来了,婢子这颗心才算放下了。”
我笑着等她平复了情绪,方道:“你这样伤心忧心的,我可怎么跟你说事情呢。须知回来了,也并不能放心。今日,我险些被人灌了鸩酒。”
遂把在慈安宫的事情简单说了。
赤芙听得愣住,好半晌才说出话来:“怎么能,这样!这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
我凝视着手中茶盏,用指甲在骨瓷壁上有一下没一下的叩着,“今日我尚且有宠有位分,也不过如此。后宫女人,看似尊贵,却也是危如悬卵,稍有不慎就丢了性命。有时候朝前看,迷茫一片,也觉得心中害怕、人倦累。”
赤芙过来握住我的手,“小姐这几年,真是不容易。先在公主府里艰辛度日,后在萧王府中谨小慎微。好在殿下心中有您。整个顾家也多得您和殿下的助益,不日归京入朝。小姐当日为了救父母族人于水火,而被迫委身殿下、屈意承欢。所幸,让家人回京的心愿,总算了了。”
我心底自嘲:当日为家族起复的心愿了了;可这颗对晟曜动情的心,想要的却是越来越多。
虽然不喜宫中的日子,可谁叫自己偏又欢喜晟曜,只能靠这点、勉强用一腔勇气撑着。
房门外似有人影晃过。
我扬声问道:“谁在那里!”
无人应答。
赤芙立即起身,走到门口去左右看了看,回转身笑道:“并没有人呢,许是小姐看错了。”
我点点头,“今日好一番惊惧忧思,许是我恍了神、草木皆兵了。”
脑海中浮现出那两名嬷嬷逼我落衣的折辱和狰狞,我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入王府以来,哪怕入宫之后,今日也是我最狼狈、凶险的一次了。”
赤芙心疼我,怨道:“说来说去,这件事情还是怪谢二公子!若不是他非要掳走你,宫中人哪里有这种机会和借口对您下手!明知小姐身份已定,他自己也娶了妻子,作甚么还要纠缠不休。婢子恨不能当面啐他!”
赤芙的话叫我有些怔住,良久后摇头道:“他又有什么错?情之一字,不过是太执着、成孽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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