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老肥说他家里常备着酒,杨昆便折回饭店,点了几个菜说打包带走。
几个人等菜的功夫,杨昆趴在柜台上和收款的大姐扯闲篇,左手无意间在柜台上一划,指尖被柜台角上包着的铁皮划出一道口子。
半醉的老肥指着杨昆笑说:“今天可真是大出血了。”
常三问他碍不碍事,杨昆用餐巾纸裹着血淋淋的手指头,说:“皮外伤,去旁边的诊所包扎一下就得,你们开车先走,我随后就来。”
民办诊所的大夫替杨昆清洗了伤口,拿绷带替他包好了,杨昆要求大夫给他打针破伤风。
那中年女大夫急着追电视剧,嫌他麻烦,说:“这点小伤,感染的可能性基本为零。”
杨昆坚持说小心驶得万年船。
大夫鄙视地白了他一眼,转过身去配皮试液,杨昆趁她不注意,飞快地弯下腰,朝摆放着药品的玻璃柜台里伸了下手。
老肥和常三拎着下酒菜过来找他时,杨昆正坐在椅子上等皮试结果,俩人就坐在旁边等他。
10分钟后,杨昆撅起屁股让女大夫插了一下,才呲牙咧嘴地提上裤子,坐进了蓝鸟车。
一边把下酒菜往石桌上摆,杨昆一边问老肥:“来家几次了,怎么也没见过嫂子?”
老肥哂了一声:“还在丈母娘肚子里呢,我这人自在惯了,有人管着,喝酒都不痛快,要娶老婆,再等十年。”
杨昆借着几分酒意开玩笑说:“憋得慌咋办?”
老肥指指他,说:“国道和环城路边那么多小饭店,30块钱一炮,随便打,别说你没去过。”
杨昆咂咂嘴,说他还真没去过。
老肥瞅瞅他裤裆,问他不会是那货不好使吧。
杨昆嘿嘿一笑,说:“费劲巴拉出一身汗,把人家侍候得舒舒服服,到了还得给她们钱,不划算。”
老肥哈哈大笑,面瘫似的常三也忍不住咧了咧嘴。
荤素不禁的玩笑一开,彼此间的关系似乎一下拉近了许多,连日来的对峙情绪也稍微淡化了些。
老肥去小屋拿了2瓶二锅头和酒具出来,杨昆说这玩意度数太高,他喝不惯,自己跑街上买了几瓶啤酒。
老肥就笑话他,说:“老爷们喝酒就得喝二锅头,蹲着尿的才喝啤酒。”
杨昆说:“只要别让我喝那玩意,你就笑话我是趴着尿的,我也认了。”
老肥喝酒很爽快,常三比他更爽快,脖子一仰,七钱的大酒杯一口就闷了,几轮酒互相敬下来,拎起小酒壶晃晃,里面所剩已经不多。
杨昆抢过酒瓶,从常三手里接过酒壶,说:“数我岁数小,斟酒、倒茶的活归我。”
掀开壶盖瞄了瞄,他拿酒瓶朝里面续酒,三两多的小酒壶,一瓶酒续上几次就见了底。
他看看醉眼惺忪的老肥,问:“肥哥,看你差不多够量了,明天还有事,就不喝了吧?”
爱酒之人有个通病,喝得再多也不会承认自己醉了。
老肥喷吐着酒气,挥着胳膊说:“瞧不起哥哥不是?盖城关镇打听打听去,我老肥是啥酒量,啥时候因为喝酒误过事?”
杨昆拿眼看常三,常三朝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不碍事。
第二瓶喝到还剩个瓶底,算上先前那顿,老肥已经喝了近2斤白酒,杨昆又劝,老肥酒意上来,执意不听,说:“这点酒还放不倒我,不信你问三儿,昨夜一直喝到天亮,你今天见我时,像是酒还没醒的样子?”
到了,杨昆还是没劝住,常三到小东屋又拿了瓶白酒出来,刚打开喝了没一会,老肥摇了摇硕大的脑袋,说:“上午没睡够,困了。”
常三也觉得眼皮直发涩,站起来要走,老肥说:“你那破宅子荒了十来年,连点人气都没有,还是在这凑合一夜。”
杨昆见状,起身告辞,老肥也不拘留,把他送出大门,说:“明天早点过来,赶紧把主意定了,咱哥们再好好喝一顿。”
杨昆答应着往巷子外走,听见身后咣当一声,老肥从里面插住了门。
悄悄绕到屋后,耐心地等了半个小时,屋里的灯也没灭。
杨昆心里没底了,安定加白酒,还放不倒这俩货?
考虑到老肥体重超出常人一倍还多,常三也是个彪形大汉,而他担心安定融到白酒中会有怪味,只敢在每次续酒时偷偷地放上一片,加到一起的剂量并不算太多,倒真不一定能起作用。
大着胆子攀上后窗朝里瞅了一眼,常三正仰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电视和吊扇都开着,老肥不在堂屋,由于角度问题,看不见里屋的情形。
杨昆天人交战了好一会,对自己说:“人的命,天注定,胡思乱想没有用。”
这时,他早把劝诫自己不能轻易冒险的话抛到了脑后。
绕到东墙外,捡了块砖头扔进院里,凝神倾听,半分钟过去,里面没有反应。
杨昆朝左右瞅瞅,翻上墙头,抬眼看见歪坐在罗圈椅上的老肥,吓得他差点一头倒栽回去。
定睛看时,才发现老肥脑袋歪在椅背上,已经睡得人事不醒了。
长出了一口气,杨昆翻身跳进院里,踮着脚尖走到酣睡中的老肥面前,伸手指轻轻戳戳他的肩窝,“肥哥,肥哥,醒醒?”
连戳几下,力道由轻至重,老肥始终没有反应。
杨昆猫腰就蹿进了北屋,朝同样处于深度睡眠状态下的常三瞥了一眼,挑帘进了卧室,开始蹑手蹑脚的翻箱倒柜。
卧室里翻遍了,一无所获。
杨昆心里纳闷,那么重要的东西,不在卧室,难道放在客厅里?
拉开茶几下面的小抽屉,杨昆哑然失笑,人造革面的厚皮日记本,厚厚的一摞,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躺在里面。
看来他还是有点高估老肥的警惕心了。
他拿起最上面那本,纸页侧面粘着一排抠取式标签,上面写着一个个人名。
随便挑了个标签翻开,纸页间夹着两本存折,一叠银行回执单,一张借据,纸面上写着一笔笔记录:时间、地点、中间人、存、支款金额、利率、还款日期、利息、抽水,比杨昆预想的还要详细得多。
杨昆在第三个日记本里面,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寥寥数语,那张他亲手写的借据就夹在中间。
拿起借据,犹豫了几秒钟,杨昆还是把它原样放了回去。
重新拿起第一份账本,杨昆掏出下午买的纸笔,趴在茶几上奋笔疾书。
一边竖着耳朵留意院里的动静,一边模仿着老肥的笔迹抄抄写写,一边还要留神近在咫尺的常三,杨昆只恨自己怎么没多长俩脑袋。
值得庆幸的是,一直把几本账全部抄完,老肥和常三都没有醒转的迹象。
照着原来的样子把账本放好,杨昆抬眼看了下表,已经凌晨1点多了。
蹑手蹑脚地走到大门口,他又想起件事,转身回到葡萄架下面,把半壶残酒和用过的白酒杯拿到水池边倒掉、洗清,放回到桌上,又拿酒瓶往里面续上些新酒,这才拉开门,消失在夜色里。
回到家里,杨昆惊讶地发现,母亲的屋里还亮着灯。
迟疑了一下,他走过去轻轻敲了敲门。
刘素芬拉开房门,闻到杨昆身上的酒气,皱眉问他:“都几点了,怎么才回来。”
杨昆这才知道母亲一直在等他回家,歉然解释道:“运动会开完了,班里拿了总成绩第一,班主任和体育老师请大伙吃饭。”
这倒是实情,只不过他没参加而已。
刘素芬看着儿子,似乎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只是叹了口气,“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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