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脚关节被杨昆打伤、打残时,麻五能感觉到疼痛,能感觉到愤怒,却不会感觉到恐惧。
当脖子被勒住时,他脑子里才闪过一丝畏惧的念头,但他认为杨昆只是在虚张声势,就因为讹他一顿饭,他肯定不至于、也不敢真的痛下杀手。
不过很快,麻五心里的畏惧就变成了恐惧。
颈部的束缚和剧痛,以及从腰带上传来的力量告诉他,杨昆绝对不是在跟他开玩笑。
他是真的、真的想勒死他!
在社会上、在号子里,麻五揍过不少人,也挨了不少揍,他的凶悍、狠厉,是在无数次打人与挨打的过程中磨练出来的,伤筋动骨对他来说,只是家常便饭。
但是对于死亡,他还做不到坦然面对。
当死亡真正降临之时,再悍不畏死的人,也会下意识地从心底深处暴发出求生的欲望,何况他这样的社会混混。
麻五徒劳地挣扎着,奋力地呼吸着,然而,随着杨昆手中的腰带越收越紧,被死死勒住的气管再也无法为肺部提供新鲜空气,被紧紧压迫的静脉血管也无法为涌上头部的血液提供顺畅的回流渠道,他就觉得自己的肺叶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死死攥住一般,头上、脸上的毛细血管仿佛都要爆裂开来般的难受。
在求生的欲望驱使下,麻五暂时忘记了肩肘关节的剧痛,他抬起胳膊,试图拉开脖子上的皮带,却发现它已经深深地陷进了颈部的肌肉里,根本伸不进手指,于是他反过胳膊,想要掰开杨昆的手掌,却发现自己已经使不出半分力气。
随着眼前一阵阵发黑,麻五的意识也在渐渐模糊,一阵生平从未感受过的巨大的恐惧感像洪水一样迅速将他淹没,他就觉得自己像是被巨浪拍进水面的小船,被海底的暗流和漩涡吸卷着、拖拽着,不停地下沉、下沉……
此时此刻,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就完了吗?
10秒、20秒、30秒……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屋子里变得越来越安静,包括麻五手下的混混们在内,每个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用紧张、畏惧甚至兴奋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杨昆攥着皮带的双手。
看着麻五像条濒死的眼镜蛇一般拼命地扭动着身体,所有人的脑子里冒出来的都是同一个念头:要出人命了!
王波上前一步,举起右手,想要制止杨昆这种疯狂的举动,嘴巴张了又张,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虎子直愣愣地看着杨昆毫无感情色彩的眼睛,不停地做着吞咽动作,却觉得嘴巴越来越干。
常三眼中闪烁着亢奋的光芒,死死地盯着麻五深陷的咽喉,一滴汗珠从他额头缓缓淌下,挂在鼻尖上摇摇欲坠,却根本无暇理会。
很快,屋子里就弥漫起一阵若有若无的臭味,也不知是谁被这冷血、诡异的场面吓得失了禁。
杨昆毫不在意别人的反应,他只是低着头,咬着牙,敛着眼,死死地盯着麻五的后脑,用膝盖抵着他的颈背,双手不断地用力、用力,再用力!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分钟,或是一分半,感觉到麻五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弱,杨昆也没有停手的意思,直到麻五再也坚持不住,胳膊无力地垂落到身侧,他才缓缓松开了双手。
劫后余生的麻五像条濒死的鱼一样趴在地上,用肿胀的脸颊贴着冰凉的地面,艰难地抬起左手,想要抽掉压在颈下的腰带,却使不出半分力气。
贪婪地呼吸着,缓慢地蠕动着,麻五第一次觉得:活着,真特么幸福!
感同身受之下,所有人都暗自松了口气。
等麻五稍稍恢复了些气力,杨昆扳过他的脑袋,瞅瞅他脖子上的瘀痕,得意地笑了笑,只可惜被帽帘挡着,没有人能看见他脸上狡猾的笑容。
他俯下身子,低声问道:“说,还是不说?”
“我说,我说……”麻五涕泪横流的脸上再也看不到方才的桀骜,翻着布满瘀血的眼血,断断续续地说道:“是……是福满楼的老……老板,郑……郑凯叫我去的……”
“福满楼?郑凯?”杨昆愣了,不是严顺开?
他拎着麻五的袖子将他翻过来,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你知道骗我有什么后果?”
“不敢,真的……不敢骗……你,就是郑凯,我跟他是……发小,……他说被你们……抢了生意,拿了1000块钱……给我,叫我找……找人到你们……店里闹事……”
杨昆皱眉想了想,在邺钢大厦斜对面倒的确有家福满楼饭店,好像还跟邺钢宾馆筹备处的人在那里吃过一次饭,就问:“你说的这个郑凯,跟市卫生局的严局长是什么关系?”
麻五的脑子还没完全回过神来,翻着白眼想了想,才喘着粗气答道:“听郑凯说过,严顺开是他姐夫。”
杨昆终于明白过来了。
严顺开之所以狮子大张口,图的既不是钱也不是人,而是要迫得他们血本无归、关门大吉,好让他小舅子的生意起死回生,甚至全面接盘喜羊羊现有的5家店面。
当然,如果徐丽娅识相的话,他肯定不介意人财两得。
人性之贪,竟至于斯!
杨昆点点头,“很好,看在你还算配合的份上,这次我就放过你,但是记住……”
他侧过头,看着那几个吓得两股战战的小混混,“包括你们在内,再敢迈进喜羊羊的大门一步……”
不等他说完,麻五便抢着说道:“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我对天发誓,真的不敢了。”
杨昆直勾勾地看着他的眼睛,好一会才继续说道:“你最好说到做到,否则,下一次,你就没这么幸运了。”
他站起身来,朝大伙一摆手,“走了。”
一行人出门,上车,驶出城中村,大伙的情绪还没从刚才的场面中恢复过来,虎子专心开车,王波坐在副驾驶位上抽烟,常三、杨昆和另外一个小子挤在后座上,没人说话,车内的气氛显得沉闷而怪异。
杨昆朝大伙脸上瞅瞅,问:“明儿个中午,都有谁想去尝尝福满楼的手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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