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雅兰在沪交所工作了好几年，国家级的领导人和外宾也见过不少，像章亚琼这样的外企高管，倒不会令她有多惊诧，只是单纯地对这位貌不惊人的中年女性身上隐隐透出的知性气息感到好奇而已。

女人对时装特别是女性时装可谓天生敏感，她可以不认识杨昆衣服上的老鹰商标，却不可能不认识别在章亚琼胸前的双C型胸针。

微微敛着眼睑，不无艳羡地看着对方身上高雅、精美而不失简洁、舒适的黑白两色经典套裙，轻轻抽动鼻翼，感受着对方身上散发出的充满轻快、欢欣气息的香水味，混杂着柠檬果与云呢拿香草味道的淡香在馥郁的咖啡浓香中依然清晰可辨，苗雅兰不由自主地在心里呻~吟了一声：香奈儿，多少都市女性的终极梦想啊……

说是终极梦想未免有些夸张，不过以她那份足以傲视大多数同龄人的收入，在经过商场里的香奈儿专柜时，也只敢暗自憧憬一番，很难生出上前询价、试用的勇气来。

类似的待遇也不仅限于香奈儿，还包括路易。威登、普拉达、古姿、博柏利……

平时只能仰望的奢侈，被人家就这么随随便便地穿在身上，挎着肩上，涂在腕上，如此强烈的心理反差，一向自信的苗雅兰不由得开始质疑起自己的工作和生活质量了。

她在这厢顾影自怜，章亚琼却压根没怎么注意她，简单握手问好之后，便将视线转移到了杨昆脸上。

这让苗雅兰心里更加忿忿，出于良好职业习惯，她只是稍微抿了下嘴唇，便重新露出了礼节性的笑容。

将她们的反应尽数收入眼底，杨昆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摆手请章亚琼落座，问：“章总喝点什么？”

“一杯蓝山，谢谢。”章亚琼向侍立一旁的服务生交待了一句，手抚裙摆款款坐下，开门见山地问：“听胡经理说，杨先生也是苹果电子的股东？”

像飞利浦这种国际性大公司，设在国内的元器件生产基地不可能只生产激光头和机芯，身为掌舵人，章亚琼的客户遍及东南亚各国，每个工作日的行程都排得很满，不会为了一家刚成立几个月的民营小企业耗费过多精力，只是被胡志高的执着与韧性所打动，同时对他口中这位“高瞻远瞩、雄才大略且资本雄厚”的合伙人有些好奇，才特意挤出宝贵的时间，亲自过来和杨昆会面。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令她感到疑惑，对方明明有求于已，却敢大言不惭地请自己过来和他见面，他哪来这么足的勇气和底气？

听到对方言语中的质疑，杨昆只是淡淡一笑，“甩手掌柜罢了，我还有自己的生意，厂里的具体工作都是胡哥他们在做。”

一问一答之间，彼此都在试探对方的性格和人格特点，展示自己的优势与强势所在。

坦白地说，从第一眼看到杨昆到现在，章亚琼有点失望。

原因无他，这个人实在是太年轻了，短得能看见头皮的发型，略显青涩的五官，还有他唇上那淡淡的茸毛，都很难令人对其生出足够的信任感。

对于杨昆貌似自谦实则自傲的回答，她只是微微点了下头，继续用带有明显的不信任的语气问道：“听说杨先生准备大批量地采购生产VCD用的机芯？”

杨昆顿时猜到胡志高是拿什么当借口把人家诳过来的了，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是的。”

章亚琼说：“我想知道具体的数量。”

杨昆说：“2000万。”

章亚琼笑了，“2000万，你有没有计算过，这么多钱能买多少套机芯？”

杨昆耸耸肩膀，“这要取决于章总能不能向上面申请到独立销售权，以及能给出什么样的优惠条件了。”

章亚琼脸上笑意不减，“保守地估计，25000套，你知道去年一年，VCD在国内市场的出货量是多少？”

杨昆点下了头，“大概知道，2万台左右？”

“是不到2万台。”章亚琼认真地纠正了他的说法，又问：“暂且不考虑市场和销量的因素，你也应该知道，要将这25000套机芯变成产品，又要投入多少资金来采购其它的元器件来与之配套？”

杨昆再次点头，“大概能估算出来。”

章亚琼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她双手交叉，放到桌上，看着杨昆的眼睛问：“我很好奇，25000台VCD，以你们新建不久的产能和可怜的市场需求，需要用多长时间才能彻底消化掉？”

杨昆抿着嘴唇想了想，说：“就今年的形势来看，至少要一个多季度，明年嘛，可能要一个月，后年，最多一周。”

章亚琼明白他的意思，他这是放眼未来，提前布局。

她微微皱了下眉头，说：“类似的远景，胡经理已经向我描述过多次了，我只是不太理解，你们是根据什么来判断，VCD市场必然崛起？”

杨昆说：“此一时，彼一时，市场经济唯一不变的定律，就是永远在变。”

章亚琼说：“具体些。”

杨昆说：“产品定位、市场需求、国内现状，以及时代特征。”

仔细品咂了一番他的话，章亚琼微微点头，“就凭这次客观性的分析，你就敢于在当前市场前景还不明了的情况下，投入巨资搞产品研发？”

杨昆笑了，惬意地靠到椅背上，跷起二郎腿，说：“对自己的眼光，我一向很有自信。”

章亚琼反驳道：“自信要靠实力来支撑，没有足够的说服力的自信只是盲目自大而已。”

她的意思很明显，别光给老娘比手指头，说好的2000万呢？

杨昆明白她的意思，踩踩脚底的地板，说：“我的自信就在脚下，确切地说，在一楼的证券交易所里——由于无法确定究竟需要多久才能打动章总，我暂时把钱投进了股市，赚点零花钱好贴补家用。”

章亚琼一时无语，你说赚钱就赚钱，当你自己是巴菲特啊？

不过这样一来，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有个穿黄马甲的女交易员在场了。

与此同时，苗雅兰也明白了杨昆手头这笔巨款的本来用途，至少她自以为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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