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昆一愣，“不是说明天么？”

陈静说：“天气预报说明天有雨，我爸担心堵车，决定提前一天回去，你要不方便就算了。”

听她的语气，杨昆感觉她的情绪似乎不太高，猜她多半还惦记着昨夜的事，就没好胡乱开玩笑，顺着她的话头问：“需要我开车不？”

陈静说了声“随便”，就把电话挂了。

朝滴滴作响的话筒呲了呲牙，杨昆看时间还早，就先去冲了个澡，换了套干净的运动服，想想觉得不妥，又从衣柜里翻出件天蓝色细条纹短袖衬衫和浅灰色西裤换上，照照镜子，自觉比刚才显得成熟了许多，满意地点点头，刚要出门，又折了回来，拿背包装了几件换洗衣物，才和老妈打了声招呼，开车直奔陈静家。

敲敲门环，有人急步过来开了院门，朝杨昆脸上瞅瞅，“你找谁？”

看眼前这位青年面生，杨昆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看看头顶，门牌号码没错，“我找陈……书记。”

青年没有请他进去的意思，上下打量着他问：“你是谁，找陈书记有什么事？”

杨昆仔细分辨他的相貌，不答反问：“你是……陈动？”

“是我，你……”陈动下意识地答了一声，忽然反应过来，“噢~我知道了，你是杨昆！”

杨昆呵呵一笑，伸出右手，“你好。”

“你好你好，快请进！”陈动握着他的手就往院里让，嘴里还喊了一嗓子：“姐，你姘头来了！”

杨昆差点被门槛绊一跟头。

陈静挑帘出来，蹙眉斥道：“瞎乍乎什么，这么大人了，一点沉稳劲都没有！”

“哥们这叫朝气蓬勃，要都跟你男人似的，打扮得这么老气，那才叫没劲呢！”陈动嬉皮笑脸地回敬了一句，忽然想起件事来，回头问杨昆：“对了，咱俩谁大？”

杨昆正皱眉头呢，听他这么问，顺口答道：“我78年的。”

“啊？”陈动一下子张大了嘴巴，“合辙你比我还小1岁呢？”

杨昆抿着嘴巴想了想，“好像……是的？”

陈动挠挠头，问陈静，“姐，你们俩也太没溜儿了吧，差着4岁呢，再说他长得也不帅，个头也一般般，你怎么就看上这样的了？”

杨昆恨不得踹他一脚，咱们究竟谁没溜儿？

陈静瞅瞅面色尴尬的杨昆，瞪了陈动一眼，“我的事轮不着你操心，咱爸眼看快回来了，还不收拾东西去？”

“早收拾好了。”陈动大大咧咧地揽住杨昆的脖子，在他耳边嘀咕道：“哎我说，咱俩这辈该怎么论，我该叫你姐夫还是兄弟，要不咱各论各的吧，你叫我哥，我叫你姐夫怎么样？”

杨昆简直拿这位便宜小舅子没脾气，哭笑不得地点点头，“随便吧。”

陈动是自来熟的性子，也不管陈静一个劲地拿眼瞪他，自顾自地跟杨昆套近乎：“姐夫，听我妈说你是做生意的？”

杨昆警惕地看看他，“算……是吧。”

陈动嘿嘿一笑，伸出右手，拇指搓食指搓得那叫一个欢实，“咱哥俩这算是头一回见面吧，你不打算……意思意思？”

“呃……”杨昆脸都快绿了，摸摸兜，“来得匆忙，没带什么东西，回头补上行不？”

“别介，那多没诚意啊！”陈动瞅着他的手腕子，两眼直放光，“我看这表就不错。”

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杨昆解开表带，“得了，送你吧。”

陈动接过来，得意地朝他姐挑挑眉头，在自个的手腕上比划了一下，“哟嗬，帝舵王子，跟我姐那块是一对吧？”

杨昆笑着点点头，心说这小子倒也识货。

美了一会，陈动遗憾地摇摇头，又把表摘了下来，“可惜呀，我这当哥的也没什么像样的见面礼给兄弟，只好借花献佛了，来来来，拿着，别嫌弃啊。”

杨昆就觉得这小子太特么欢乐了。

他以前听陈静说过，知道她这位宝贝兄弟也在京城上大学，京理工计算机专业，聊了会京城的风土人情，听见门外车响，陈动忙不迭地掐掉烟头，撕了片口香糖塞到嘴里，小碎步迎到门口，“爸，回来了？”

陈树德点点头，见杨昆也站起来迎接，朝他摆摆手，“坐吧，我去洗把脸，换身衣服就好。”

杨昆见钟秘书手里拎着几样东西，料想应该是给陈静奶奶准备的，正打算伸手接过来，却被陈动抢着拎了过去，三人站着聊了会天，等陈树德出来，钟秘书就先行告辞离开。

出门看见杨昆的奥迪，陈动又不淡定了，“杨昆不认识路，我来开吧？”

见陈树德没什么表示，杨昆就交出钥匙，自己陪着上了后座。

上车之后，陈树德就开始闭目养神，直到驶出县城，才睁开眼睛，问杨昆：“都谈妥了？”

杨昆点点头，“谈妥了。”

陈树德说：“这件事，你办得不漂亮。”

杨昆知道他指的什么，“我可是照足了您的吩咐，至于老百姓怎么议论，我就管不着了。”

陈树德哼了一声，“你这叫打擦边球！”

杨昆没敢再犟嘴，低眉顺眼地说：“下不为例。”

沉默了一会，陈树德又问：“你是不是自始至终都没打算接农行那项目？”

杨昆不好意思地笑笑，“什么都逃不过您老人家的法眼。”

陈动透过后视镜看看他们，好奇地问：“爸，你们打什么哑谜呢？”

陈静白了他一眼，“没你的事，专心开车！”

车行至邺河市区，沿北环转向西行，穿过文定市区后，地势渐高，路面也变得崎岖起来。

通过309国道收费站后，陈动将车停在路边，“前边路不好走，杨昆你来开吧。”

杨昆坐进驾驶席，陈静看了他一眼，随即便扭过头去。

杨昆知道，这位气还没消呢。

涉城地处两省交界处的山区，坡陡路窄，又是晋南煤、铁出省的必经之道，被拉煤、拉铁的重车常年碾轧，路面毁损得相当厉害，时下又没高速，杨昆一路开得很是小心谨慎，眼看天色将晚，也才走到井店镇，离县城还有好几公里。

眼看前面就是岔路口，杨昆放慢车速，问陈静：“怎么走？”

陈静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先去县城吃饭。”陈树德掏出手提电话递给陈动，“给你二叔打电话，看人齐了没有。”

陈树德在易阳工作了十几年，每次回老家，都要将家里的亲戚们召集起来吃顿团圆饭，今天也不例外。

驶入县城，远远就看见山坡上矗立着一座金碧辉煌的建筑，玻璃幕墙上镌着五个大字：“龙城大酒店”。

陈动告诉杨昆，这家酒店是涉城县政府的产业，政府部门指定招待处。

涉城是革~命老区，国家级贫困县，每年收到的扶贫款数以亿计，典型的穷庙富方丈，仅这一家酒店，就把邺河市各大饭店都压了下去。

刚到饭点，偌大的停车场已经拥挤不堪，大多数都是小号牌，其中不乏奥迪、红旗之类的中高档轿车。

在富丽堂皇的酒店大厅里休息了十几分钟，陈家的亲戚们也都到了，男女老幼，总有二十多口。

捣蒜似地点头、鞠躬，挨个叫过二叔、三婶、四姨、五舅……见其中年龄最长的也不过和陈树德同辈，杨昆就觉得奇怪，趁大伙随着服务员上楼的空，低声问陈动：“怎么没见咱奶奶？”

陈动停下脚步看他，“爷爷奶奶早去世好几年了，你不知道？”

“啊？”杨昆愣了，“那咱们是看谁来了？”

“合辙我姐没告诉你？”陈动觉得好笑，“刘锦玉刘奶奶，我爸拜的干妈。”

杨昆这才恍然大悟。

对刘锦玉这个名字，他丝毫不觉陌生。

在涉城，刘老太太是位传奇人物。

刘老太太家住涉城西树村，80年代初，目不识丁的她靠养猪起家，成为远近闻名的女能人，后来担任了村支书，带领村民们先后承包了面粉厂，办起了服装加工、建筑、采矿等企业，使西树村一跃成为全县及至全地区有名的富裕村。

论商业天赋，这位老太太甩杨昆八条街都不止。

单只如此的话，还不足以被称之为传奇。

刘老太太还是全国有名的拥军模范。

1987年，她个人捐资在全国首创“优秀军人奖励基金”；

1988年5月，她被当时的邺河地委、行署、军分区命名为“爱国拥军模范”，6月被省委、省政府、省军区命名为“拥军模范”。

1988年7月，她赴京参加全国双拥表彰会，被国家民政部、解放军总政治部评为“全国拥军优属先进个人”，并代表全国拥军模范发表讲话，受到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接见。

1988年7月27日，《解放军报》头版头条刊登刘锦玉同志爱国拥军事迹，在全军引起强烈反响，各部队干部战士纷纷致信，表达对这位拥军母亲的崇敬之情。

次年春节，她受民政部、总政治部的特邀赴京参加“双拥”文艺晚会，受到军委和总部领导的接见。

同年10月作为特邀代表，赴京参加国庆40国年观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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