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说,这是一个坏消息,大家不是没有想过叛军初战告捷,只是这胜利未免也太快了一些。
柳乘风见大家都装傻充愣,不敢发表什么意见,又或者是抱着言多有失的想法,只得继续道:“大家想必也知道,饶州告破,是因为城内有奸细的缘故,九江这边要谨记这前车之鉴,从现在起,城内要加大盘查,绝不容许有奸细混入,除此之外,锦衣卫还会盯着这城中的武官,若是有人吃里爬外,本官今日在这里奉劝一句,还是悠着一点的好,一旦查出了星点可疑的地方,本官绝不姑息。诸位怎么看呢?”
江西巡抚朱世茂脸色拉的更黑,按理说,他是柳乘风的副手,在整个江西,那也是不容忽视的人物,可是柳乘风直接做了决定,做决定也就罢了,毕竟柳乘风的身份敏感,可是至少在做了决定之后,至少应当问他一句朱大人意下如何,这是官场最基本的礼节,柳乘风直接一句诸位怎么看,等于是把朱世茂划拉到其他人一起去了,他朱世茂和所有人一样,在柳乘风眼里都只是诸位而已。
别小看这简单的一个用词,往往一个用词,都代表了某个人的态度,朱世茂是什么人,这可是翰林院出来的,一般情况之下,翰林院的侍读学士兼任右副都御史钦差地方,那都属于大材小用,正是因为江西这边出了乱子,朝廷才不得不考虑他来收拾残局。朱世茂地位未必显赫,可是这身份却有着无比的清贵,他可以对柳乘风平叛的决定表示尊重,但是绝不容许柳乘风对他不尊重。
柳乘风问了一句诸位怎么看,大家都不怎么吭声,反正这个廉国公既然下了命令,大家还能说什么。他是特务头子,严查奸细和大家也没什么太大的关系,既然如此。自然是他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心里没鬼的,也不怕柳乘风来查。心里有鬼的,也绝不敢做这出头鸟,对柳乘风的决定产生质疑。
朱世茂喝了口茶,捋须笑了笑,他平淡的看了柳乘风一眼,道:“大人说的不错,是要提防奸细,城内加大盘查的力度,这倒没什么,有备无患。很好嘛……”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沉稳,风淡云清,很让人享受在这妙音之中,处处都显出了翰林的矜持。
可你要认为朱世茂是个软柿子。那可就错了,他故意在这停顿了一下,随即道:“可是大人说要严查官员,以防有人和宁王私通,老夫却并不认同,这九江城中的官军。都是忠贞之士,对朝廷忠心耿耿,这些人,老夫来时在兵部也查过他们的资历,断没有私通宁王的可能,若是锦衣卫大张旗鼓的去搜查自己人,这很不妥当。老夫的意思呢,该查的自然要查,可是也不必这般紧张,还有就是,城内这么多商贾,商贾都是见利忘义之徒,这样的人哪知道什么家国,就算要查,也就从他们身上查起才是,九江有个聚宝楼的分店,这里头商贾聚集的最多,不如从这里起头,廉国公意下如何?”
朱世茂说的头头是道,可是傻子都听明白了,这是巡抚大人要与钦差大人打擂台,不过朱世茂一番声情并茂的话,隐隐之间却也是维护在座的武官,这些指挥使免不了对朱世茂生出了一些亲近感。
虽然文官抑武,可也抑商不是,在朱大人心里,武人的地位显然比商人还高几分,指挥使们早已受惯了歧视早就稀松平常了,连他们自己都鄙视自己,现在廉国公说要查他们通贼,这就犯了他们的忌讳,再加上钦差几次申斥各大营早就让大家憋了一口气,现在朱世茂愿意为他们出头,有不少人眼珠子便不禁转动起来,指挥使邓通呵呵笑道:“抚台大人的话发人深省,不错,卑下熟读兵书,却也知道商贾通贼的多,这些人见利忘义有什么事做不出的,现在九江防务事关平叛,不可不慎,依我看,根本就不必查了,直接将这些商贾先统统抓起来,查封了他们的铺子,这也是以万全之策防万一之变嘛。”
其他人纷纷叫好,对这些商贾,大家早就垂涎三尺,他们有兵,商贾有钱,若是能趁着这个机会狠狠的抢掠一把,保准能使自己一辈子衣食无忧了。再者说,大明朝从前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事例,土木堡之役的时候,大军过处,都是一路抢掠过去的,将领们得了钱财,一部分上缴给当时的权宦王振,其余一部分留给自己,大家一起发财,到现在还有人记得英宗时候的事呢。
柳乘风微微一笑,看了诸人一眼,却没有说话,他的眼睛瞥了新军指挥使钱芳一眼,钱芳立即明白了柳乘风的意思,冷冷一笑,道:“怎么,这战事还没起来,就有人想把主意打到商贾百姓头上了,咱们是官军,不是乱匪!”
指挥使邓通见钱芳言外之意骂他是乱匪,自是反唇相讥:“钱芳,你别以为可以仗着上头有人就可以放肆,你在宣府做千户的时候,老子在辽东就已经是指挥使同知了!”
砰……
有人拍案而起。
邓通连忙噤声,只见柳乘风手撑着桌子冷冷的看着他,这眼神杀机毕露,让邓通心里不禁打了个哆嗦,按道理他也应当算是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人,怎么可能会害怕这个锦衣卫指挥使,可是偏偏,这个穿着蟒袍的新贵的眼神令他毛骨悚然,邓通的身子不禁向后倾斜了一些,再不敢去看柳乘风的眼睛。
柳乘风冷漠的道:“有人要摆资历,邓指挥使是不是还要说,柳某人还在娘胎里的时候,你邓指挥使就已经威风凛凛了,是不是柳某人见了你还要给你问安赔笑?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本官面前咆哮!”
这番话不客气到了极点,一点面子都没给邓通留下,邓通的眼中,不禁露出了一抹怨毒之色,他低着头,只是不吭声,牙关却是咬的死死的,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柳乘风冷哼一声,随即扫视众人,提高了分贝道:“这里是本官说了算,谁要是不服,就动百姓和商贾们一根毫毛试试,本官剥了你们的皮,还有,昨日本官再三重申,各营要整肃军纪,平叛在即,还放纵官军四处游荡,这带的是什么兵,可是今日,居然还有官军在街面上行走,我再说一遍,从现在开始,谁要是敢放纵下头的官军,你们就试试看,本官虽没有旨意,可是杀几个指挥使却也不觉的有什么困难,全部散了吧,立即回营,管好自己的部属,不想做这官的,那就滚开,我这里不留吃闲饭的。”
众人脸色都变了,可是柳乘风在气头上,谁也不敢顶撞。
朱世茂脸色也露出了羞愤之色,他眼睛微微眯着,眼仁中闪出一丝冷色,随即他打了个哈哈,竟是笑了起来,道:“钦差大人想必是乏了,大家也散了吧。”他当先起身,连头都没回抬腿便走。
其余的指挥使紧跟着朱世茂的脚步,也纷纷走了,这气氛很不对劲,以至于钱芳悄悄留下来,对柳乘风道:“大人方才是不是过了一些,这些人是最要脸面的,现在大人一点脸面也不给他们,只怕……”
柳乘风却只是漠然一笑,把玩着案牍上的镇纸,慢慢的道:“只怕他们不肯与我同心协力吗?说句实在的话,这些酒囊饭袋,只要他们不给我惹麻烦我便烧高香了,指望他们平叛,你未免太高看他们了,传令下去,新军这边的操练照旧进行,不过要加强戒备,真要出了事,还得靠新军。”
钱芳重重点头,道:“遵命。”
钱芳前腿刚走,后脚便有个读书人进来,朝柳乘风躬身行了个礼,道:“大人,按着您的吩咐,军令已经印制好了,大人要不要过目。”
这个读书人叫赵毅成,是九江人,柳乘风来的匆忙,手头上可以可用的文吏,因此九江知府衙门那边便举荐了这个人来,此人时运不济,虽然有功名,却一直没有中第,因此便屈身在知府衙门里负责文书的工作,为人显得很老实,据说在知府衙门的时候,从未出过什么差错,知府大人很看重他,这一次将他引荐到柳乘风这边,其实就有保举他的意思,希望他能在柳乘风身边,若是能得到这位廉国公的认可,这前程就有保障了。
柳乘风脸色缓和下来,看了赵毅成一眼,微微笑道:“不必过目了,到时你带着几个人一起出城张贴就是,是了,瞧你的样子,只怕连午饭都未必用过吧?正好,我也没有吃午饭,不如这样,待会我叫人上些酒菜来,你我就在这里随意吃几口填饱肚子如何……(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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