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音的眉眼间渐渐凝聚起疑虑,“殿下此话从何说起?”
秦羽涅面上略带沉重之色,开口回答,嗓音也比往日更加低沉了些,“我本奉父皇之命前往博义救灾,在与州刺史钱宴的对话中,听他谈及此次灾情的缘由,说是他接到大乘寺僧人带来的消息传闻伏龙山一处发现了玄天令!”
听至此处空音情绪虽并未有太大波动,但却甚觉此言是无稽之谈,“我大乘寺何时传出过如此消息?”
“我来时,听寺中小僧说,你已闭关两年?”秦羽涅答非所问,但空音却瞬时便明白了他的所思所想。
空音点点头,“没错。”稍作停顿,“难道......”
“我与你的想法一致。”空音虽话至一半,但秦羽涅却相信他们怀疑的方向是相同的,“很有可能是你寺中僧人擅自放出此消息于世,不过,是为了何种目的却不得而知。”
“我还未曾闭关之时,从不曾听闻有关于寺中僧人谈及玄天令,想是趁我闭关之际,胡作非为。”
“又或是,这胡乱放出虚假消息之人,本就不是你寺中之人。”秦羽涅一针见血,“潜伏在你寺中也并不是难事,这样的话,便要分析分析这人究竟是哪一方的了?”
空音垂目而思,却并未有所结果,这时,又听秦羽涅说:“钱宴说此消息一经放出,伏龙山中的一处匪寨寨主便下令让匪寨中所有的匪贼在山中各处挖山掘土,不放过任何角落,寻找玄天令。若是那匪寨里的人那他们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所以还有一个可能,便是这混入寺中之人是官府中人。”
“只是,如此一来岂不是贼喊捉贼?”
秦羽涅冷冽一笑,摇摇头,“空音你定是与这尘世隔绝太久了。你也知晓这玄天令有何等大的魔力,引得天下武林竞相争取,那州刺史钱宴未必不想得到,他或是早已得到此消息,不知如何好开展此事,便要为自己谋划一场可一举两得的契机。”
“所以,殿下是说他安插人在我寺中扮作我寺僧人,又看好时机让那人放出消息?但你也说此消息一出最先闻风而动的是那山中匪寨,与他官府有何相干?”空音步步猜测,却终究有自己无法解释的地方。
“你又如何知晓那钱宴所言就一定真实,他或许早已与那山中匪寨勾结,沆瀣一气,一旦消息放出,匪寨定会有所行动,而此时他借在山中查探,剿匪之说让派出的官兵与匪寨之徒一同搜寻玄天令,不是恰好达到其目的。”秦羽涅声色平稳无波,但两道剑眉凝蹙,久久未经抚平。
“殿下说的不无道理,但若是照这般推测下去,即便真的叫他们找到了玄天令,那钱宴与那匪寨众人谁都不好得到啊?”
“没错,所以到那时,便是钱宴精心准备的好戏要上演的重要时刻。”秦羽涅一声冷哼,看来他对钱宴在府中所言一句也不曾相信。
“敢问殿下,此话怎讲?”空音顺势寻问下去,此事来龙去脉,他也必要弄的清楚明白,否则便无法清理和整顿门户。
“若是照我方才推测,钱宴一心想要得到玄天令,若是真叫他们找到了玄天令,那么他势必不会将玄天令拱手让给一个小小匪寨。”顿了顿,“那么此时,他便会让派出的官兵将匪寨一众人等都带回并打入大牢,借他们在山中为非作歹,杀人放火之事给他们扣上一顶死罪的帽子,而玄天令自然也就归他所有。至于那个传出消息之人,是你大乘寺的僧人,自然会受到应有的处罚,若是他妄图说出真相,那么便只有死路一条。”秦羽涅道出了自己心中的一种猜测。
“再来,此番挖山掘土,定会对灾情有非常大的影响,而朝廷也不可能听不到风声。所以,等灾情有所控制后,他借此还能将这罪名推到那伙匪寨的身上,他不损失半分,反而会落得擒拿有功,办事利落的称赞。”秦羽涅看着远处一一领取着清粥的灾民,他们的面庞上仍旧有此次灾祸所留下的伤害,如此一想,他便更加无法容忍钱宴这等徇私枉法,谋财害命的所作所为。
空音将整个脉络梳理清晰,却发现似是漏了些许环节,但转念仔细一想,便有了答案,他接着秦羽涅的话继续道:“若是他们并未找到玄天令,那么事情便会向更加简单的方向发展。找不到玄天令,那么两边便并无冲突,但由于博义发了大水,而此时官府便更加能够顺理成章地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那伙匪寨之人的身上。”
“你说的对。”空音与他所想在一处,“不过我还有一点疑惑的是,到现在都还未发现他将那匪寨众人带回官府治罪,不知他是否还有别的诡计。”
秦羽涅此言一出,便听空音道了声:“阿弥陀佛。”
“你不必过于担心。此时,你要做的,便是找出隐匿在你寺中的那个假僧人,看看他是否真如你我方才猜测那般存在。”
“空音多谢殿下提点。”他单手立于胸前向秦羽涅行了僧家之礼,“那殿下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我需得前往那匪寨一趟,亲自验证方才的推测,有了证据才可致钱宴之罪。”秦羽涅将宽大的袖袍一敛,忽觉有些碍事,“空音,你寺中可有行事方便的黑衣劲装?”
“本来我佛寺之中是不会有这等衣物的,但殿下十七岁那年来时曾留下些东西在这儿,我可让人去替殿下看看。”空音隐约记得,秦羽涅十七岁那年因事来大乘寺时似是穿过一件劲装未曾带走。
“如此甚好。”秦羽涅心道如此倒是省去许多不便,“此时笛将军领着将士们在罗代江疏通河道,但毕竟对这罗代江并不熟悉,所以我想请空音派些寺中弟子前去为他们答疑解惑,也可助他们顺利进行。顺便,带我传个话与笛将军,告知他我的去向。”
“殿下放心,我即刻便派弟子前去相助。”言罢,空音抬首,思及受灾百姓之事宜,便出声询问,“殿下打算如何安置这些百姓?”
“此事尚不可心急,需得从长计议,眼前最重要的是泄洪,城中水灾并不严重,待河道疏通完成,洪水退去,之后的一切事宜才能按部就班的进行。”秦羽涅知晓空音是出家人,以慈悲为怀,便出言好让他安心,“你放心,有我在。”
空音点点头,“殿下也不必担心,他们在我此处,日日有斋饭相供,我会命寺中弟子多去为他们讲解佛家心经真言,但愿能够让他们的心境稍感平和,不再为失去家园和亲人而过分悲痛。”他是僧人,不是佛,他有心有感情,他虽不能感同身受,却也不愿见世人皆沉浸于苦难之中。
“让你费心了,我一定早日将事情查明。”秦羽涅忽然想起他并不知这山中匪寨之名之地,“这山中匪寨可有名头?地处何处?”
“那匪寨名为地心寨,殿下从大乘寺正门而出,一直直行便可寻得。”
“我知道了。”
“殿下此去可需我大乘寺弟子相助?”虽然,他已入空门多年,尘世之事本与他无关,但到底是从小的玩伴。
“不必了,我的人,应已在来的路上了。”秦羽涅此时才展颜一笑,“多谢你,空音。”
“那空音便静候殿下佳音。”空音照旧颔首行礼,“殿下,一路小心。”
秦羽涅一刻也不能多耽搁下去,他出了大乘寺,雷霆见了他便立刻向他奔来,“雷霆,我们一直向前行,跑的快些。”他一跃上马,雷霆自生下便跟在他身边,自是与他心有灵犀,他话音才落,雷霆便扬尘而去。
他行的很快,一路上不忘四下扫寻,怕错过了那匪寨所在,又要多费功夫去寻找。
一路下来,已进了伏龙山最深处,外面虽是白昼,但此处树木枝叶繁茂,遮天蔽日,生生将白天变为黑夜。
秦羽涅行路的步伐也被迫慢了下来,他提醒雷霆注意脚下,若是今日被困在了树林之中,不知要用多久才能走出,届时钱宴便有更加充裕的时间去部署他的所谋划之事,那便不妙了。
他换了劲装出来,也并没有带他平日所用的红缨枪,只换作把长剑别在腰间。
倏地,耳畔乍然响起脚步踩在枯叶上的窸窣之音,在这寂静的林中显得尤为清晰,他侧耳警惕,细碎地风声在林间的叶片上“沙沙”揉过,他勒了缰绳,不再贸然前行一步。
雷霆在秦羽涅的指挥下乖顺地停了下来,在叶面上踏着四蹄,四下张望。
“雷霆,你可是也觉着不对劲?”秦羽你抚上雷霆的鬃毛,只听雷霆长长地嘶鸣了一声。
雷霆十分灵气,每当它察觉四周有危险时,它都会如此嘶鸣来告知秦羽涅。
秦羽涅眉峰一蹙,他在这山中之事,除了空音与钱宴,便无人知晓,若是有人要加害于他,那么便只能是钱宴。
他忽然想起那日在房中,看见钱宴与另一人站于廊下谈话,似是在密谋什么。
与其如此寻觅匪寨所在,不如,让人带自己前去,“雷霆委屈你了。”言罢,他便如常地驾着雷霆向前行去,仿若一切都不曾发生一般。
不出他所料,他还未行几步,雷霆便突然之间身形一抖,蹄下踩空,整个马身连同坐在马上的他一同掉进了一个深坑之中,还未来得及缓神,只见头顶一张麻绳所制的粗网凌空而下,罩在了他和雷霆的身上。
他心中并未有半分慌乱,棱了眸子去看,只见林中忽然蹿出数十个手拿大刀的男子,他心想他们应当就是那匪寨的人了。
“哈哈哈哈哈哈!”为首的那名男子面目狰狞,身形魁梧,持着大刀,立在一旁仰天长笑,四周的小弟皆拥护叫好。
“我当是个什么货色,还什么百战不胜的皇子,真是笑话!”那匪贼头目气焰十分嚣张,“还不是落在了我的手里!哈哈哈哈哈哈!”
“寨主,你真是厉害!轻而易举就将苍玄的皇子拿下,日后这消息传出去,谁还敢来找寨主麻烦。”那头目身边站着一名长胸露怀的手下,一根粗布带绑在杂乱的头发之间,谄媚的很。
“哈哈哈哈哈!说的好!”那头目看似十分高兴,朝秦羽涅这边瞥了一眼,见他不说话,便走至他跟前,蹲下了身,歪着头打量他,“哟,到底是皇帝的儿子,看他这模样,生的真他娘是金贵!”
秦羽涅从他的言语中听出了对贵胄权势之人的不满与憎恶,想是这样的人生在何等环境便会产生何种心境,一旦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便是干出伤天害理的事情来,也不觉的心中难安。
那头目见他自始至终都一言不发,觉着颇为无趣,朝着那些手下喝了声,“把他给我带回去!”
“是!”那些手下听了命令,便蜂拥而上,他心下了然,便一动不动,仍又他们将他绑起来,带回寨中。
所有的一切,到目前为止,皆在秦羽涅的掌握之中。
他现在更加可以确定,这匪寨与钱宴一伙是有所勾结的,只是这各种细节,便要等到了寨中,才可能揭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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