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江贺之此时已经完全沉浸在回忆之中,似乎忘记了阶下囚的身份,面带微笑地道:“那时我在任华强身上下足了本钱,也得到了实惠,用了不到四年的时间,就把其他江湖势力赶出滨海,在很多生意上,都能插上手了。”
孙志军板起面孔,一字一句地道:“这期间,你一共送给任华强多少钱?”
“前后加起来,大概有三百多万吧,这只是现金部分,不包括其他礼物。”江贺之叹了口气,轻声道:“我这个人还是很大方的,有钱大家来赚,人家能护着我发展,我就不会白了人家,官员也好,小弟也好,我都拿真心对他们。”
孙志军摆摆手,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又追问道:“这些钱都有记录吗?”
江贺之面色恢复了平静,淡淡地道:“有的,都锁在银行保险柜里了。”
孙志军放下笔,为王思宇重新泡了茶水,又翻了下记录,轻声道:“接着往下说。”
江贺之揉.搓着双手,目光落向地面,沉思道:“后来,任华强当了政法委书记,公安局长换成了毛守义,您孙局长也起来了,那时发生的事情,您也应该是很清楚的。”
孙志军微微一笑,点头道:“知道一点,当时,对于涉黑团伙,毛守义还是主张打的,我亲自部署,抓了你一次,但没过半个月就放出来了,当时就知道,你能量不小,可能上面有人罩着,不过,猜不出是哪路神仙!”
江贺之拿手摸着额头,叹息道:“是啊,人是放出来了,可生意影响很大,连续两个月都没法正常营业,我去找任华强,想通过他给毛局过话,可被任华强拒绝了,说毛守义在省里有人,公安口这块,他不宜插手过多。”
王思宇拿起杯子,喝了口茶水,在旁边插话道:“那你又是怎么摆平毛守义的呢?”
江贺之低下头,小声道:“王书记,是这么回事,那年夏天吧,我通过关系,打听到毛守义要到岳父家里祝寿,就提前准备了一份礼物,亲自开车送过去。”
孙志军又翻了一页,拿笔写了几行字,追问道:“什么礼物?”
江贺之搓了把脸,让自己变得精神起来,语气低沉地道:“一个价值六十万的小金佛,从缅甸购买来的,原本是送给任华强的,见毛守义搞得这样凶,只好拿出来进贡了。”
孙志军皱起眉头,轻声道:“礼物是给毛守义的岳父了?”
“是!”江贺之的态度很合作,想了想,又补充道:“后来,他岳父去世,这个小金佛又回到毛守义那里,听说因为小金佛的归属,他们娘家人还打了一架,搞得挺不愉快的。”
孙志军面无表情地做着记录,又问道:“除了小金佛,还有其他的吗?”
江贺之点点头,坦白道:“总计送了十三次,加起来应该有两百多万,不过,我被抓之前,他让老婆把钱都退回来了,小金佛本来也想退,但我没收,说留下做个纪念吧,反正我是讲义气的人,即便以后出了事情,也不会供出来的,她老婆犹豫了下,可能也是舍不得吧,就又包走了。”
王思宇笑了,看起来,这个毛守义还是蛮听话的,自己让他擦干净屁股再走,他还是照做了的,只不过,他老婆委实贪了些,还是留下半截尾巴。
因为答应过省政法委书记张华荣,放毛守义一马,王思宇就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向下追问道:“毛守义不是市委常委,还有两位常委,都是谁?”
江贺之叹了口气,轻声道:“市委宣传部的吕程鹏部长、常务副市长关锦溪。”
孙志军愣了一下,满脸狐疑地道:“老江啊,你给吕部长也送钱了?”
江贺之点点头,轻声道:“是啊,有段时间,疯子闹得太凶了,电视和纸媒上报道了两件事儿,我琢磨着情况不对,就给吕部长送了几次,不过钱不多,加起来不到三十几万,事后和毛守义提起来,他说没必要,宣传口不值钱,记者也好打发,一个五百块的红包就能搞定了,实在不听话的家伙,他那边可以修理一下,就不用花冤枉钱了。”
孙志军微微皱眉,声音冷淡地道:“你和吕部长又是怎么认识的?”
江贺之挪动下身子,慢吞吞地道:“清滨集团干起来以后,我的身份也变化了,一般是以企业家的形象露面,这时接触的市委领导就很多了,很自然就和他们打交道了,他们也喜欢到我这里来,毕竟,清滨集团还是很有实力的。”
孙志军点点头,写了几行字,又问道:“那关锦溪呢,你送给他多少钱?”
“这个就不太好算了。”江贺之拿手捧了脸,长吁短叹了一会儿,才极不情愿地道:“关锦溪是我投资的重点对象,我觉得他能成气候,就在他身上砸了不少钱,应该有两千多万吧!”
王思宇也惊讶了,皱眉道:“怎么花掉这么多?”
江贺之叹息道:“他的老婆已经搬到新加坡去了,在那边买的别墅,孩子在美国读书,关锦溪这个人,生活很潇洒的,喜欢时尚的东西,也喜欢刺激,他去澳门玩梭哈,不小心输了八百多万,搞得心情很不好,我帮着补了些窟窿,还有就是跑官的钱,我也出了一些。”
迟疑了下,他又小心翼翼地解释道:“关锦溪野心还是很大的,前段时间,南粤官场闹地震,空出很多职务,他想弄个市长当当,就筹了些钱,四处打点,不过,事情被常务副省长杜山知道后,打电话骂了他一顿,他这才消停了些。”
王思宇微微一笑,轻声道:“老江啊,你知道的事情还不少,关锦溪连这些事情都和你讲了?”
江贺之点点头,有些羞愧地道:“关锦溪这两年的开销,一直是在我这边走账,他手里的几张白金消费卡,都是我给办的,我们两人感情应该是到位了,在一起的时候,差不多是无话不谈的样子,只不过,我做的隐秘,很少让外人知道罢了。”
王思宇摸出烟灰,抽出一颗,丢给江贺之,自己也点了一颗,饶有兴致地问道:“老江,你怎么看关锦溪?”
江贺之转动着手里的香烟,若有所思地道:“他这个人吧,有些心理不平衡,以前跟着杜山干的时候,他总觉得自己出力最多,但始终被卢金旺压上一头,他很不服气,而且,政府那边的工作,卢金旺把得太严,好多地方,不让他插手,也引起了他的不满,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没少抱怨,甚至还动过一些想法。”
王思宇微微一怔,皱眉道:“你的意思是,他动过杀机?”
江贺之点点头,轻声道:“动过,他曾经念过报纸上的一段新闻,说外省某位官员死于交通意外,真是怪可惜的,又说卢金旺要去外地考察,有段路很难走,总是出事儿,不过,我假装没听懂,他也就没再提过,可能,就是一闪而过的念头吧,这个人胆子还是不大的,输了一次钱后,再也不敢去澳门赌博了。”
王思宇沉思了一会儿,就又问道:“老江,你讲实话,这些事情,卢金旺是否知情?”
“这个还真不太好说。”江贺之叹了口气,轻声道:“也许能知道一点,但也要装糊涂吧,毕竟,他们是一个阵营的,都跟着杜老大干,杜老大上去了,他们这些人都能得到好处。”
王思宇笑笑,拿起茶杯,淡淡地道:“在动你之前,还是费了些周折的,这些人里,没人通风报信,让你逃走吗?”
“怎么没有,都在劝我跑!”江贺之苦笑了一下,摇头道:“他们可能连杀人灭口的心思都有了吧,不过,犹豫再三,我还是决定留下来,都这把年纪了,又不会外国话,去别的地方,能有啥意思,还不得憋屈死,就是一把老骨头,埋在老家得了,可惜,为了苦儿,我在临走前,出卖了一回朋友,本来,真是不想说出来的,黑道也好,白道也罢,大家走的路虽然不同,但都是为了发财嘛,都想让自己的生活好些,其实没啥,至少,我是理解的。”
王思宇把毛毯取下,丢在旁边,向旁边的孙志军努努嘴,让他继续问下去,自己则走到窗前,又吸了几口烟,把半截烟头丢下,望着远处天空出现的朝霞,轻笑道:“这可是三张好牌,还真舍不得往出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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