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郝风楼与杨士奇随行,这件事连他自己都没有预料到。
旨意出来,郝风楼有些吃惊,不过很快,宫中便来了人,传达了宫中的口谕,请郝风楼入宫觐见。
郝风楼自是连忙入宫,如今东厂已经取消,锦衣卫负担厂卫一切职责,身为锦衣卫都指挥使,郝风楼就是宫中的耳朵和眼睛,因此入宫是家常便饭之事,郝风楼熟门熟路的到达了暖阁,见朱棣端坐在御座上,满脸怒容。
郝风楼心里嘀咕,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朱棣见了他,朝他压压手,示意他不必多多余的礼节,脸色尽量平淡地道:“你们郝家在谅山,可知那昭禄群膺之事?”
郝风楼对交趾的事略知一二,那昭禄群膺乃是暹罗王子,在洪武年间的时候,奉暹罗国主命王子昭禄群膺入朝,当时洪武皇帝很高兴,对这昭禄群膺也是喜爱有加,便赐予暹罗国王‘暹罗国王之印’,可是不曾想,不久之后,这位王子便在暹罗谋反,篡夺了暹罗王位,这野心勃勃的昭禄群膺登基为王之后,只用了短短数年时间便稳住了内部,旋即便征服了真腊、万象等国,号称佣兵十万。
其实在谅山,郝家和那暹罗的昭禄群膺也曾有过一些交道,这昭禄群膺乃是野心勃勃之辈,对这交趾的贸易垂涎已久,一开始,他还积极的与谅山通商,命令商队,大量的将暹罗的特产送到谅山,换回铁器、布匹。不过但凡是原料。终究不值几个钱,昭禄群膺很快觉得有些吃亏了,因而自己也开始效仿谅山,妄图办起工坊,只是可惜因为技艺太低,这个算盘也落了空,至此之后。许多千里迢迢自各地要赶赴谅山的番国商贾在途径暹罗国时,都失踪不见,暹罗那边称是盗匪所为,可是谅山那边却有传言,说是这是暹罗官军所为。
对此,谅山这儿也毫无办法。
郝风楼呢,也对此极为恼火。
昭禄群膺尝到了甜头,便开始日渐自满和猖獗了,他乃是西洋一带实力最强的诸侯。见谅山那儿忍让,更加不可一世,当然,他的不可一世,和郝风楼有很大的关系。
对于这种情况,碌国公府是打算给予暹罗一些教训的。可是郝风楼却是制止了。理由很简单,暹罗乃是大明藩国,交趾和谅山只是封地,即便是给他教训,最终这官司还是要打到朝廷这儿来,朝廷顾虑宗主国和藩国的关系,最后免不了息事宁人。
与其如此,不如先行忍让,助长这暹罗国的骄气,因此。一场阴谋也就至此展开,一方面交趾方面刻意的忍让,那昭禄群膺屡屡劫掠商贾,得了许多好处,又见谅山那儿不敢吭声,心里便更加骄傲自满了,甚至猖獗到直接进入交趾境内纵兵劫掠的地步,与此同时,又有细作流入暹罗,其中甚至有人得到了那昭禄群膺的重用,此人日夜游说昭禄群膺,告诉他,大明天子得国不正,在大明内部有诸多大臣不满,这大明外强中干,看似强大,实则不过是纸扎的老虎,不足为虑,又说交趾内部空虚,郝家的兵马不过数千,其他的明军不堪一击,那谅山遍地黄金,即便是如今的交趾亦是富庶无比,大王乃是雄主,百国之中,谁能与之匹敌,近来又操练军马十万,枕戈以待,兵强马壮岂可甘愿屈居人下。
这时代,消息毕竟是闭塞,况且这细作的话,正好说中了那昭禄群膺的心坎里,昭禄群膺早已对那交趾的财富垂涎已久,又妄自尊大,每日听身边的人日夜称颂,不免就开始骄傲自满了。
现在陛下突然提到此人,郝风楼有些意外,又有几分期待,意外的是,那昭禄群膺却不知做了什么事,惹得天子如此气势汹汹。期待的是,那个贱人郝风楼早已看不顺眼,自己等的就是这么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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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冷笑,旋即将一份国书丢给郝风楼,道:“你自己看罢。”
郝风楼满脸狐疑地接过了国书,这一看,倒真的吓住了,那昭禄群膺果然是疯了,这国书之中的口吻还真是用疯狂来形容,里头有一句叫,南国之主问候北国之主,他将自己置身与大明天子同等的地位,接下来的话语也是态度傲慢到了极点,说自己曾去南京,见过你的父亲云云,这意思多半是想和朱棣说,老子是和你爹一个辈分的,你这娃娃少不得得叫一声世叔。
看到这里,郝风楼已经没法子看下去了,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朱棣抬了抬眼皮,看了郝风楼一眼:“这昭禄群膺自称带甲三十万,乃是西洋共主,朕倒是不知,这西洋之上有此等雄霸之主了,知道朕为何让你回谅山去么?”
郝风楼道:“微臣不知,请陛下明示。”
朱棣靠在椅上:“其实你当然知道,休要在朕面前佯装糊涂。你可知道朕的国书如何回他么?”
郝风楼道:“微臣这个,是真的不知了。”
朱棣不由笑了,却是捡起一本国书出来,道:“朕只回了他一句话,半年之内,朕会在这金陵与他一叙旧情。届时少不了要请他为朕高歌舞蹈。”
郝风楼深吸一口气。
那昭禄群膺如此妄自尊大,怎么可能来金陵?既然人家不肯主动前来,那么就少不了要用一些手段,可是要使这个家伙就范,哪里有这样容易,半年的时间未免也太紧促了,莫说是半年,便是三五年,朝廷征发大军,做好战争准备,紧接着十万精兵开赴,即便最后打败了暹罗,那也不是半年时间可以决定。
这个牛,吹得有些大了。
不过……郝风楼很能理解朱棣,因为吹牛这东西往往都是相互的,有个人向朱棣吹牛自己带甲三十万,纵横天下,牛叉哄哄,以朱棣的性子,难道还能不有所表示?最好的表示无非就是,老子一定要宰掉你,不宰掉你不姓朱,不但要宰你,而且绝不会让你活到今年年底,这……才是朱棣。
可问题在于,你吹牛就吹牛罢,但凡是吹牛的,往往不会加一个期限,即便加个期限,多半也只是说,爱你一万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之类,这十万和万年,其实就是扯淡之词,用博大精深的汉语来说,就是个虚数,可是这半年却是实实在在的数字,一旦到时候人家还活得逍遥自在,还舒舒服服,这岂不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郝风楼不由苦笑。
朱棣的表情凝重起来,道:“朕的国书已经递了出去,哎……现在呢,倒是有些追悔莫及,早知如此,不应半年,理应放款期限,三年或许还有机会。只是现在说什么都已迟了,那暹罗国主昭禄群膺必定会借机羞辱朕,将这国书传遍天下诸国,朕这脸面……可真没处搁了。”
郝风楼也不由笑了,这位天子其实什么都好,唯独有一点,就是受不得激,别人若是谦虚倒也罢了,假若在这等人面前狂傲,朱棣能比他狂傲个百倍千倍,即便郝风楼知道,朱棣其实是个心细如发之人,一般情况是绝不会教他失态的,之所以如此,多半是那昭禄群膺太过不堪,把朱棣的老火都勾起来,这才做下了这么一桩蠢事。
郝风楼一脸陛下节哀的表情,很是同情这个家伙。
朱棣见郝风楼的表情,便晓得这事儿,连郝风楼都无能为力,便双手一摊,道:“朕和你直言了吧,你星夜去谅山,无论如何也得把事办成,办成了,朕定要重重赏你,办不成,呃……罢,自然也不便惩处你,无论是威逼利诱,那昭禄群膺无论如何,年末之前要入金陵,他若是借此要挟,那也无妨,只要他肯来,便是你大功一件。”
郝风楼有一种像儿戏的感觉,这庙堂之上见多了每日板着脸孔永远正儿八经的人,也见多了朱棣心机深沉,高高在上的姿态,可是现在,他看到了朱棣的另一面,这一面……有点逗比。
郝风楼只得道:“微臣遵旨。”
朱棣站起来,走到郝风楼面前,既是期许,又有几分老脸泛红地道:“无论如何,这件事想来想去也只能托付于你,你放心,朕不会亏待你的。”
这番话语重心长,完全不似从前那般居高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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