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盘烒并没有被扯去见郝风楼。
或者说,郝风楼压根就不想见他,因为不便相见。
不便相见的意思,无非是因为若是见了,不免会引起一些麻烦。
既然他是‘匪’,那么认识他的人自然不该认出他的匪身份。让他安安静静的做他的美男……呃,匪岂不是更好?
所以郝风楼和杨士奇已经坐上了一辆马车,在一队人马的拱卫下,急匆匆的向南昌方向去了。
杨士奇和郝风楼同车,这位郝大人所表现出来的镇定,还有那深藏不露的阴狠,都让杨士奇大开眼界,这仿佛给杨士奇开了一扇窗,或者是开了眼界,原来有些事是可以这样处置的。
其他人可能会认为这是莽夫的行径,可是杨士奇不这样看,以硬对硬,用拳头对拳头,其实未尝不是一种智慧,只是这个手段未免狠辣了一些。
杨士奇知道,朱盘烒死定了,当有人来禀告,告诉郝风楼拿住了一个身穿蟒袍的男子,此人自称是朱盘烒的时候,郝风楼只是漫不经心的一笑,回了一句,天潢贵胄岂会袭击钦差,这是恒古未有之事。
那么,朱盘烒的命运就已经注定。
不过另一个儿子,九江王朱盘烑,却被郝风楼放走了,这显然却另有深意。
总而言之,杨士奇心里想,一日之后的宁王府怕是要翻天覆地吧。
郝风楼坐在马车里,身子挺直。剑眉微沉,双目微微阖起,露出与年龄不相称的沉稳。他的手搭在膝上,指头一次次的敲击着膝盖,似是在思虑更周全的处置办法,最后他抬眸,朝杨士奇笑了,如沐春风地道:“杨公以为,我这样的处置可是妥当么?”
杨士奇意识到这是一个陷阱。只要他摇头,那么郝风楼必定会对他疏远,甚至双方从此之后可能就成了敌人。可是一旦点头。今日这件事的政治后果就不只是郝风楼一个人来负担了,事情的经过,你杨士奇也是看到的,事后你也点头称了是。若是一旦不慎。让人翻了盘,郝风楼跑不掉,你杨士奇能跑么?
可是……
杨士奇心里暗叹,他仔细的思虑再三,想了想此事的后果,又想了想事情有什么破绽,到时有没有冠冕堂皇地说辞,大致上。似乎没什么差错,郝风楼和自己的坐船到了九江港便被数千人围住了码头。突然袭击,喊打喊杀,甚至礼部的一个官员也为此以身殉国,由此来推论对方是乱党有什么不妥?这件事解释的,理应是宁王,而不是郝风楼和自己,郝风楼唯一显得急躁的就是,不该解决掉朱盘烒,可是真要搪塞,也说的过去,皇亲国戚,天潢贵胄,怎么可能会带人袭击钦差呢,那么这人说他不是皇亲国戚也理所当然,至于最后杀错了,那也有申辩的理由。
当然,这最重要的还是天子的态度,天子对藩亲的忍让已经到了极限,比如这宁王,先是封他在南昌,此后他不老实,和谷王勾结图谋大事,陛下先是废他为庶人,此后又念宁王靖难之功,又恢复了他的爵位,这宁王倒是谨慎了,却还是小动作不断,以天子的性子,如何忍受?说穿了,此番让郝风楼来,便是有敲打宁王的意思。
只是现在的情况,何止是敲打,分明就是当头一棒罢了。
杨士奇最后道:“善!”
他只说了一个字,可是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郝风楼笑了,他明白,杨士奇和自己的最后一层窗户纸已经捅破,自此之后,双方才是真正同舟共济的盟友。
“那么,我们在马车里歇一歇,明日就要抵达南昌府,接下来还有许多事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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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不要……我是朱盘烒,我是上高王,我是宁王世子啊。”
就在这江边,披头散的朱盘烒几乎跪地求饶,他的身子已经被五花大绑,几个面无表情的神机卫武士此刻将绳索的另一头绑在石头上,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朱盘烒当然知道他们是要做什么,因此更加惶恐,早将自尊和傲慢丢到了爪哇国,痛哭流涕地道:“你们不信,就去问,我是天潢贵胄,是凤子龙孙,我……”
“不……不……”
“郝风楼……不……郝大人是认得我的,你们的郝大人是认得我的,你让他来见我一面便知道了……我……我……”
“我爹,我爹就在南昌府,我爹是宁王……”
朱盘烒感觉自己的下裆已经湿了,他两腿颤抖,牙关也咯咯作响。
接着有人将他推到了岸边,然后踹下去。
什么天潢贵胄,什么凤子龙孙,现如今什么都不是,连同那块不起眼的石头,一起扑通一声落水。
江水溅起了水花,那呼救和求饶声戛然而止,待水波荡漾开来,一切……都平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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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南昌府里,朱盘烑几乎是‘侥幸’,才逃的性命,他不似郝风楼的人马那般气定神闲,慢慢赶路,而是寻了一匹快马,星夜赶到了南昌府。
宁王府里灯火通明,几个主事的太监眼睁睁的看着三王子,也就是九江郡王,一副衣衫褴褛、失魂落魄的模样在一个宦官的带领下进入了庭院深处。
“出了什么事?九江王为何如此狼狈?”
所有人都有这样的疑问。
而下一刻,答案揭晓了。
就侧殿里,朱盘烑泣不成声,哭告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
而和衣出来会见自己儿子的朱权方,手里刚拿起一碗热腾腾的茶,下一刻,这茶盏便摔落在地上。
朱权的面部表情僵硬,眼神有些呆滞。
这位既有才情,文武双全的王爷,此时此刻却像是一尊雕塑,雕塑顷刻之间像是老了许多,方才还是踌躇满志,得意洋洋,而顺势之间就垂垂老矣,连挽起的髻,似乎也多了几根白。
他似是有些承受不住,边上地宦官要搀扶他,他却挥挥手,示意那宦官走开。
那宦官有些踟躇,不知该走还是该留,生怕朱权有什么意外。
而下一刻,朱权怒了,暴跳如雷,朝着那宦官大吼:“滚,滚!滚!”
他连说了三声滚,每说一个滚字,声音便加重一些。
似乎还不解恨,他像疯子一样冲上前去,朝他宦官拳打脚踢,暴怒地大喝:“你聋了么,你聋了么,你聋了么?”
那宦官被打倒在地,不敢还手,连声音都不敢哼一句。
朱权不解恨,不解恨,他感觉自己的胸腹之中有一股东西散不开,堵得他连呼吸都越来越艰难,他狞笑,抄起案上的青铜獸炉,直接往宦官脑袋上砸去。
啪……
鲜血殷红,香灰四散。
朱权失魂落魄地后退一步,他不敢去看那血,这使他想到了朱棣,想到了那个王兄,那个手提血刃,杀人如麻的兄长,这也使他想到自己的儿子,自己的儿子………
那宦官已是不动了,趴在地上,鲜血泊泊地流。
朱权后退,退到了椅边,一屁股瘫坐下来,眼睛重重地闭上,那眉宇之间带着仇恨,带着痛苦,还有不甘。
他握紧了拳头,突然又平静下来,侧目看了一眼朱盘烑。
朱盘烑早被此时的场景惊呆了,他见父王看向自己,连忙低下头,一声不吭。
朱权深吸一口气,才道:“好啊,好啊,看来大祸将至了,朕那皇兄看来是要动手了,图穷匕见是么?本王明白了?那郝风楼在哪里,他去了哪里?”
朱盘烑道:“已是往南昌府来了……父王……”
朱权冷笑道:“来的好,来的好,不过……现在就算要动手,怕也来不及了,南昌府的知府,还有江西的布政使和都指挥使,都是态度**,他们是不敢冒这样风险的,哎,早知如此,真应当听那刘先生之言,索性起事,鱼死网破,可是现在已经迟了,迟了……不过……郝风楼既然要来,那也好,本王正好要会他一会,是该会会他了,本王和他的恩怨正好也该一并有个交代。”
朱权站起来,继续道:“在王府安排好人手,那郝风楼什么时候来了,立即回报,布政使司、按察使司、都指挥使司,都打好招呼,告诉他们,本王要会友,让他们不要打扰,不可打扰,这王府方圆一里之内,一个人都不许出入,不,是一只苍蝇都不许飞进来!”
朱盘烑期期艾艾地道:“是,是……”(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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