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宫门抄便是邸报,由内阁抄,内容包括宫廷动态、官员升除等。因由宫门口抄出,而天下的官员,往往都要通报这邸报来关注宫中和朝廷的动向。正因为如此,这邸报的内容,由于要经过内阁的核实和确认,往往是冠冕堂皇,可是在这一个个中规中矩的信息背后,却往往透露着各种信息。
看得懂的人自然看得懂,看不懂的云里雾里,也觉得乏味,可一旦看懂,往往对自己的前程大有裨益,紧随朝廷脚步,看准风向,这是朝廷命官最重要的素质,若是连这个都欠缺,那么这乌纱帽,怕也不长久。
而如今,近几日的邸报就显得很有意思了。
就在所有人的一片骂声中,陛下亲自对郝风楼进行了肯定,这种肯定显然是故意为之,其中陛下的口里,特意说了四个字——‘赤胆忠心’。这四个字看上去,似乎也没什么,可是须知,在邸报之中,宫中指名道姓的夸奖一个人,往往是很稀罕的事,而特意圈点了郝风楼不说,还特意加了这四个字,那么就不同寻常了。
因为宫中嘉许一人,尤其是在邸报中嘉许,最次的便是勤勉,这勤勉二字,无非就是说你勤快,办事还算得力。再其次,便是敦厚,敦厚二字,就是说你老实,说来可笑,对于宫中来说,老实比勤快更高一等,因为勤快只是你做事的方式,而老实就牵涉到的你的心性了,老实人往往不会耍滑头嘛,干吏再能办事。可终究是过于圆滑了。
敦厚之上,便是纯孝了,大明朝素来看重孝道,当天子嘉许你孝顺,这几乎是等同说你是完人。是道德君子,这等人,一年到头,邸报中也未必出现一个。
这最上等,便是赤胆忠心,千万别小看这四个字。其实无论是能干还是老实又或者是孝顺,和这忠心一比,就什么都不是了。
况且陛下往往定性之后,那翰林院就少不得要炮制几篇文章出来,围绕着陛下的嘉许。说一番话,无非就是这郝风楼如何赤胆忠心云云,当然,这等文章也是要抄录进邸报的,大家一看,原本骂声一片,此后也就懒得骂了。
其实大家骂,本就是骂给天子听的。无非是想告诉天子,这郝风楼如何如何奸邪,可是天子既然已经拍板。摆明着对郝风楼这般的态度,无法挽回,再骂,就是泄愤了,因而士林那儿依旧还是骂,可是那些个御使纷纷偃旗息鼓。
宫中的旨意飞马送去了暹罗。
而远在暹罗的郝风楼在二十多天之后接到了圣旨。亦是没有怠慢,命谅山卫协同吾泰人等驻了暹罗之后。再加上交趾的明军纷纷入了暹罗,暹罗的大局已经稳定。因而便带着神机卫动身启程。
这一路自然要经过谅山,在谅山这儿,却是因为暹罗的巨大胜利,而喜气洋洋。
这几年,谅山的商贸展本就到了一个瓶颈,一方面是工坊越来越多,可谓成千上万,竞争也是极为激烈,而每年生产如此多的布匹、铁器、木具,终究还是需要靠销路来维持,大明的销路是较为稳定的,可是西洋这儿却因为万国林立,各国对于商贸的策略也是不同,有的国家对于商人征收重税,一匹谅山布兜售过去,这沿途的路费且不说,重重的关卡,不知多少吃拿卡要,等将货物送到了目的地,价格早已翻了数倍,价格是翻了,可是价格居高不下,就不免从生活必需品,变成了奢侈品,买得起的人,终究不多,而暹罗地大物博,人口亦是众多,却正好成了倾销的最好对象,不只是如此,此番震慑了暹罗之后,其他各国,还敢对商贾刁难吗?可莫要忘了,那暹罗的罪名,可是欺压华商、阻断商路,你若是还是从前那副雁过留毛、老子的地盘老子做主的样子,下一次,收拾的可就是你了。再加上基本上西洋这边,负责为谅山倾销货物的往往是各国的华商,他们的政治地位得到了保障,便可以保障他们的商队安全,将来西洋各国对谅山的各种货物需求必定要暴增,这就使得各家工坊之间的货物兜售问题大为缓解。
另一方面,犹豫暹罗的夺取,那么势必,暹罗国的诸多矿产、林场就成了大家争夺的目标,原本大家不敢在暹罗购置土地,收购矿山、林场,是因为大家谁也不知道,这暹罗国什么时候会变卦,又或者是人在异国做买卖,不免会被本地官府盘剥和压榨,现如今这个局面却是大大不同了,但凡是汉人、华人,身上都有一道护身符,这谅山乃至交趾的商贾都是腰缠万贯,而那暹罗却是穷了几百年,此时大家手里有的是银子,据说在暹罗,一座矿山,也不过几千两银子罢了,可是在交趾,价值可能就是十倍,同样一亩地,在交趾若是一百多两,可是在暹罗,即便是良田,也不过区区七八两而已。
这一下子,整个谅山的商贾都疯了,这里的商贾足有十万之多,这几年疯狂的积攒着财富,哪个人手里不都是大把的银子,而那暹罗,却是未开地处女地,这倒颇有些像是后世的所谓港商,在改开时进军大6时的时局,那时候,这些人手握大笔钞票,蜂拥而至,兴办工厂,百来万元,便可圈占大量土地,招募数十上百的工人。
无数的商行已经往暹罗去了,到处都在购置矿山、林场,一些商行财大气粗,直接十几万两纹银砸出去,圈地万亩,偏偏这些人眉头都不砸一眼,甚至是郝家,也不能免俗,郝家的商行已经派人前去接洽,此番拿出的却是五十万两纹银,几乎购置了一个府的肥沃土地,还有山林,而既是要开矿、伐木甚至是建一些初级的作坊,那么人工就成了问题,开矿和伐木的劳力倒是轻易,那暹罗有的是人力,只要供应一日两餐,便无数人蜂拥而至,毕竟对暹罗土人来说,能吃上饭,就已是难得的事,每日高强度工作个六七个时辰,倒也算不得什么,可是那些文书、工头之类的工作,却不敢委托暹罗人,各大商行,自然不免要高薪雇佣一些汉人前去,这些汉人往往在谅山都是熟练的文书和工匠,此番协助商行的主事前去,其一是主事们要替东家们管理产业,同文同种的汉人用起来放心,同时这些文书和工头,往往都熟谙生产之事,由他们层层管理,不致出什么差错。
只是短短两个月,涌入暹罗的商贾、匠人、文书,乃至于一些掮客,就高达三万人,此后还源源不断的人涌入,他们与本地的华商和华人迅合流,在这暹罗如鱼得水。
与此同时,便是陈学那儿,自然也没有坐视不理,一些人在商行的协助之下,已经开始大肆的购置土地,兴办陈学学堂,一方面,是供当地的华人读书,另一方面,也招收一些暹罗的勋贵子弟,扩大自己的影响。
此番得利之人,可谓极多,那财阀们趁此机会大赚一笔,便是寻常的小作坊主,也从中受益,不说他们,便是寻常匠人,也因为大量人工被招募去了暹罗,使得谅山这儿的劳动力大大减少,本地的作坊不得已之下,加了些许的工钱,至于大明的流民,涌入的就更加厉害了,一些作坊甚至索性深入内6去招募人手,眼下谅山什么都不缺,唯独缺的就是人。
这等上下人等悉数得利之事,自然教人欢欣鼓舞,如今郝大人回京,途径谅山,自是无数人倒履相迎。
如此盛况,竟也让一个人无言以对。
这个人便是落到了谅山的夏元吉。
夏元吉流配交趾,如今跋山涉水,沿路所见所闻,倒也稀罕。
他过江西等地时,真是万人拥戴,所过州县,本地的士绅和读书人几乎都是在十里外便候着他的大驾,可是到了湖广等地,来迎他的人显然就少了许多,经过广西,一下子,他这万众瞩目之人,一下子便成了落地凤凰,这庙堂上的君子,竟是一钱不值,无人搭理,无人敬重,所有人都当他不存在,押送他的公人都觉得不可思议,抱怨了老半天,因为在此之前,这夏元吉所过的地方,都有不少人暗中给这些公人塞银子,无非就是请这些公人对这夏相公有所照顾,可跨入了广西,就一文钱也落不着了,倒是到了谅山,虽然没人迎接,那杨士奇还有碌国公郝政,却还是出了面。
夏元吉流配的地点就是谅山,也就是说,到了地点,就是碌国公来安排了,是让他去军中打杂,又或者是让他去做苦力,都是悉听尊便,郝政倒没为难他,只是请这夏元吉在卫中担任文书一职,草拟一些公文,倒也清闲自在。(未完待续)r6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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