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英刚刚还庆幸没有遇到陈婆子,每次逢集她都会带孙子出来吃早饭,要是碰到了她可咋办?没想到这就碰上了,还是找她的。
看陈婆子面色和气,云朵挑了挑眉,“难道是知道过年了,要来还钱?”
陈婆子眼里闪过一抹阴沉,瞥了云朵一眼,直接跟云英道,“快过年了,二妞就算跟着你,身体里流的也是我们陈家的血……”
她话没说完,云英脸色就白了。云笑更是搂紧了云英的脖子,怯怕的看着陈婆子。
云朵看着皱眉,没有说话。
陈婆子看着云英和云笑一身新棉衣,这才多久,就吃胖了,脸色也红润起来。尤其云笑,不再是之前面黄肌瘦的样子,小脸长了些肉,也显的白嫩。她就心里恨得慌,扯着嘴角,强忍恨意道,“所以,我想过年的时候,把二妞接回家来过年!她就算以后跟着你,也是我们陈家的娃,在我们家过个年总不为过!”
云英紧紧抱着云笑,她不愿意,可是多年形成的习惯,让她面对陈婆子就心里害怕,不由自主的去寻云朵。
云朵没有出声帮她说话,有些事情该她自己面对,她也必须强硬起来。一个女人带个孩子想要独立门户不容易,尤其需要比别人坚强,而大姐这样是肯定不行。如果她事事都帮,次次出头,她就会形成依赖。等她走了呢?聂大郎就算照看她们娘俩,却是不可能事事都帮的。
见她不说话,鼓励的看着她,云英咽了下气,没敢看着陈婆子脸,不过话也说出来了,“没有二妞,我闺女叫云笑!和离文书写了,闺女是我的。”
陈婆子脸色阴了一瞬,口气已经有些不善,“我又不是要抢她。就算她改名了,改姓云了,她也是我们陈家的孙女,我不过就是接她回家过个年。”
“我……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我不同意!”云英还是不敢看陈婆子,但对于陈婆子说的话,她却是不相信的。以前即使过年,也就吃点好的,多数是剩的。陈婆子就是想抢走她闺女!
陈婆子怒了,目光饮恨的盯着云英。
云英抬眼一看,顿时心下一瘆,抱着云笑的手都微微颤抖。
周围都是看热闹的人,多数人都跟云英一个看法,陈婆子想把云笑抢走。人群中小声议论,还有说陈婆子的,“娃儿归人家了,还抢了干啥!?难道还指望把娃儿要走,媳妇儿就跟着回去了啊!?”
陈婆子心下怒恨,“就算娃儿是你的,也是我们陈家的种。不过就是让她回家过个年,你别小人之心了!”
云朵冷笑,“如果你是个疼孙女的,让跟你们回去过个年,自然没啥。可现在谁不知道我大姐和笑笑在你们陈家过的啥日子?辛苦做牛做马,却连下人都不如。如果你是幡然悔悟,心里内疚想要补偿,就把欠我大姐的陪嫁还了。”
“就是啊!吞儿媳妇陪嫁可真是不要脸!赶紧还给人家!”
“还想抢娃儿,我看是想连云英一块抢了!因为她儿子找不到媳妇儿了!”
“他们这样的,谁还愿意嫁进门啊!”
“估计以前的那个媳妇儿就是被虐待死的!幸好云英和离了,保住一条命!”
众人纷纷猜测起来,各种不客气的话,说的陈婆子心火大怒。
云朵却拉着云英转身离开。
陈婆子本想着在大街上,当着众人的面儿,她都给个好脸儿了,云英也不敢不好拒绝,到时候就能把那个小贱胚子弄到家里来。没想到不光云英拒绝,周围一圈子的人还都在说道她!她气的跟那些说嘴的骂起来。
云朵几个却直接布庄挑布。
云英非不要,在云朵的劝说下,扯了块枣红色棉布,怕她再说不要,云朵做主给她买一堆。
云朵又挑了块大红色的,“给笑笑过生辰,做一身新衣裳穿!”
聂大郎挑了一块蓝灰色的棉布,给云朵挑了块嫣红色的,让她自己再挑一块。
云朵刚才就摸了两次那嫣红色,她的衣裳杏黄,玫红,粉红,橙色都有了,再要一件嫣红色就行了。
聂大郎见她不要,就让伙计又扯了一块青碧色的,到时候做成大摆裙。
看他舍得为云朵花钱,云英在一旁看着微微笑,聂大郎对二妹妹好,二妹妹以后就有好日子过。
买完了布,又割了肉,买了些零碎的东西,拿着一大包,几个人赶回家。
聂三贵正过来看,见几个人回来,拿着大包小包,就笑了起来。买这么多东西,不会是给他们送去的吧?分了家,他闺女满月,他们就得准备随礼的。
他笑着上前来,“我上午来的时候,你们不在家,原来是赶集去了!买这么多东西,我帮你们拿着!”
聂大郎拿着钥匙去开门。
云英拎着一个布包袱,里面都是扯的布,买的针线啥的。挎着个竹篮子,里面是肉和菜并一些零食的东西。
云朵抱着云笑。
见聂三贵要过来帮忙拎东西,云英忙道,“不用不用!我自己拎就行了!”
看她避的快,聂三贵不仅猜测买这些东西是不是都买给云朵大姐的,而不是给他们的。
聂大郎开了门,转手接过竹篮子,进去,又开了堂屋门,把东西随手放到灶台里面,“三叔有啥事儿?”
跟着进来的聂三贵看了眼屋里,想到柳氏的嘱托,笑道,“你三婶口味不大好,想吃那个水晶糕和雪媚娘,你也知道,云朵不教给我们,我们也都不会做。所以我来是看看你们发的点心还有没有?”
要点心就要点心,还说云朵不教给他们。聂大郎从缸里摸出个纸盒递给聂三贵。
聂三贵打开一看,里面是码放整齐的一盒水晶糕,有十块,他合上盖子呵呵笑,“那个雪媚娘呢?”
“总共就只有这些。”聂大郎回道。
聂三贵眼神又瞄到竹篮子上,里面肯定又买肉了,光买菜不会那么沉。只是聂大郎和云朵都不说给,他想了想,揣了点心,好心的招呼,“晌午到老宅那边吃饭吧!咱们好久没有一块吃饭了!”要是他们去老宅吃饭,就会拿肉过去。家里的饭菜实在跟云朵做的比不了。
云朵看他眼神看了竹篮子好几眼,暗自翻了个白眼儿,差点就说跟着他去老宅吃饭了。
“家里三叔又做不了主,当不了家,还是算了。”聂大郎轻笑回应。
聂三贵脸色有些不好,“就算我当不了家,你们去吃一顿饭,又有啥的!咱们都是一家人的!你们又不空手去,谁还敢说啥!?”
云英还以为他是真心叫过去吃饭,正想着云朵和聂大郎要是去,她就和云笑在家里就着昨儿个晚上剩下的菜,煮两碗面吃,没想到却是让拿东西去。
“等三叔分了家,我们一定过去三叔家吃饭!”聂大郎笑着婉拒。
聂三贵心里不满,又想到柳氏是让他和云朵聂大郎交好,就摆了摆手,“那你们小年过去吧!我先走了!”
不管小年大年,聂大郎都不准备过去。等聂三贵走后,就把东西都放好,点了火烧锅。
锅里的两瓢水烧热,正好洗菜。
云朵做了豆腐胡辣汤,馏的圆白菜豆腐包子。
吃了饭,云英和云笑的布由云英带去作坊,先给云笑做一身出来,很快就要到腊月十六了。
云朵的布,聂大郎留了下来,由他来给云朵做。
“你不看书练字了?”云朵见他拿了针线剪刀,脱了靴子上炕。
聂大郎看了她一眼,“不是你说劳逸结合?”
云朵嘴角一抽,聂大郎总能拿她说教他的话反过来说给她。她就是觉得聂大郎一个大好青年……文弱青年,缝补一下自己的衣裳也就算了,还做女式的衣裳,还绣花,虽然她不反对,还挺喜欢聂大郎做的衣裳,可他不是要努力念书学习的吗!?
聂大郎伸开布料子,剪了个短款斜襟的,拿了棉花,铺了薄薄的一层,准备给她做个薄棉袄过了年开春穿。
看他动作熟练穿针引线,已经把衣裳片子缝合起来,身子已经成型了,云朵觉得她就在一旁看着也不好,就下炕,趿了鞋,切了肉,剁了馅儿,“晚上做狮子头吃。”今儿个赶集,有卖马蹄(荸荠)的,云朵买了不少回来。
把肉丸子煎了出来,在小炉子上炖着,她又把剩下的马蹄削皮,切的碎碎的,拿了买的马蹄粉出来。她想做点马蹄粉,做马蹄糕吃。
看她又捣鼓起吃的,聂大郎笑着摇摇头,低头专注手里的衣裳缝制。
门外聂兰敲门,她是听聂三贵说云朵和聂大郎又去赶集了,买的大包小包,在家里待不住,就过来了。
聂大郎听有人来,顿时皱起眉,面色不悦。
云朵恍然,聂大郎就算会做针线活儿,他一个小青年,给她做衣裳,传出去都不好听,伸手拿了两块饴糖出来,开了门递给聂兰。
“这么好?一过来就给糖吃。”聂兰高兴的接了,抬脚就要进来。
“聂大郎在念书。”云朵把着门,示意不让她进去。
聂兰脸上僵了僵,“我进来看看,不吵着他!”买了啥好东西,连门都不让她进去。
“听到响动他就脸色不好了,你去别处玩吧!”云朵说着关上了门。
聂兰拉着小脸,看看手里的两块饴糖,撇了嘴。肯定买好东西了!不让她进去,拿两块糖哄她。
云朵回到屋,把蒸好的马蹄糕拿出来,凉一下,拿到冰缸里冻一下,把晶莹剔透包裹着白色马蹄颗粒的马蹄糕脱模出来,切成块,拿给聂大郎吃。
聂大郎尝了一块,点点头,“你别吃凉的。”继续手里的针线活儿。
云朵应着声,把马蹄糕装好,放缸里,又偷偷塞了两块进嘴里。冬天里吃冰的,那是跟夏天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你在做什么?”聂大郎突然出声。
云朵跳了下,急忙摇头,捂着嘴,用手比了个一,表示她就是吃了一块。
“到炕上来练字。”聂大郎眉头微蹙。
云朵忙乖乖的点头,脱了鞋爬到炕上,拿了纸笔出来,铺在炕桌上,一边写一边嚼。
看她两个腮帮子鼓鼓的,写着嚼着,聂大郎无奈的端了碗茶过来。
忙到晚上,云朵的薄棉袄已经已经做好了身子,衣摆上依旧绣的兰花草。
云英来之前,聂大郎把东西都收进了箱子里。
晚上练字,次一天接着做。
云英把云笑的新褂子新裤子做好的时候,聂大郎也把云朵的薄棉袄和大摆裙做好了。裙子袖子都镶阑边,阑边上还用丝线缝出了菱形纹。
云朵试穿了下,正合身,等脱掉厚棉袄就能穿,或者在屋里烧着炕穿,不然穿的太厚,炕烧的热,动一动还能出汗。
云英看了还以为是云朵自己做的,因为这几天她都是到作坊转一圈,就回家来了。既然二妹妹的衣裳也好,那她就不用帮着做衣裳了,白天也能多帮着洗点淀粉。
很快到了云笑三周岁生辰,一大早云朵煮了糖心蛋,炒了冬笋蘑菇,准备晌午割肉包饺子。
陈婆子和陈有福又过来了,还拿了一盒点心,还有糖,一块花布,来接云笑回家。
云笑刚又得了一身新衣裳,还是大红色的,领口袖口和衣摆都绣了花儿,映衬的小脸粉嫩嫩的,从住到白石村,有云朵这个会厨艺的大姨,各种肉菜,点心都吃了。而且昨儿个云朵刚剥了一碗花生和瓜子,做了麻片,还有花生糖,又甜又香。
她本来就怕陈婆子,怕陈有福,平常连奶奶,爹爹都不敢叫,看他们拿着东西给自己,她只觉得恐惧害怕,直往后退。
陈婆子心里恼恨云朵把云笑养叼了,拿了那么多好东西都哄不住她。更恼恨云朵本该成为她陈家的媳妇儿,到时候那些好东西好吃的,她和孙子都有了。现在却啥都没了,那些好东西也都进了这小贱蹄子和云英那个烂货的肚里!
小孩子最敏感,及时云笑不怕他们,陈婆子那脸上笑的像菊花,眼神却像针一样,也没人会愿意亲近她。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云英把云笑护在身后,“笑笑不会跟你们回去的,你们死了这条心吧!”
“她是我们陈家的血脉!是我陈有福的闺女,就算签了和离书,她也是我闺女!我就带她回去过个年,过了年,你再把她带过来。如果你不放心,你也可以跟着去。”陈有福温声劝道。他现在名声被这贱人全败坏了,想再找个像样的媳妇儿没可能了。那就把云英还弄回去,到时候云朵这小贱人自然会伸手帮云英,那帮的就是他们家!
云英一听让回去,顿时吓的脸色发白,摇着头,“我不会跟你们回去!笑笑更不会的!”
陈有福原来真的动这样的心思,云朵叫了聂大郎,“把欠条拿出来,算算账!该过年了,可是不兴欠账的!”
聂大郎转身就拿出欠条,“不知道欠钱不还,告到县衙,县太爷会咋判!?”
陈有福脸色一变,狠狠的盯着聂大郎,却看到屋里摆的笔墨纸砚,还有书本,他眸光一缩。这个病秧子在念书识字?他啥时候开始念书的?他张口说来就知道那么多,逼迫着他和云英和离,不然就带云英大归,这些东西他都是书上看来的?
聂大郎打开欠条,慢悠悠道,“我大晋国律法,欠债不还者,不论欠债多少,杖责三十大板。”
他还懂律法!?陈有福心有些发沉,看着聂大郎淡漠的目光,心里莫名有种惹不得的感觉。
陈婆子却怕了。云英不会,这个聂大郎可不是个好东西!和离的事儿就是他捣鼓的,说要把他们告到衙门的也是他。现在又要告他们欠债不还,让县太爷打他们板子,她指着云英,“你个狠心毒辣的烂货!不让孙女回家过年,还找人要告我们,要把我们打板子。你真是太狠毒了!”
“打不打板子,不是取决于你们的?只要你们把欠债还上,谁还愿意多看你们一眼!”云朵翻她个白眼儿。
云英垂着头不看陈婆子和陈有福,“反正我和笑笑绝不会跟你们回去的!”她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闺女考虑。这段时间闺女的变化太明显了,她心里也更加明确,离开陈家是对的!那个火坑,她不会再跳进去了。否则就辜负了二妹妹的一片心!
陈婆子气恨的两眼发黑,想到闹是不可能的,这里是白石村,不是镇上。云朵这狠毒的小贱人,说不定等会叫村里的人来打他们,怒气冲冲的和陈有福走了。
“站住!把你们的东西拿走!”云朵喝了一声。拿着东西塞给陈婆子。他们才不稀罕这点东西。
陈有福拧着眉毛,他想把东西留下,云英心软,都是云朵这个小贱人挑拨的。让云英看到好处,他就能说动她还回去。
陈婆子却怒恨的拿着东西就走了,这都是花钱买的,给这个烂货贱人才是可惜了东西!
云朵关上门,“以后再来,不还钱就打出去!”
云英可不敢上手打,这俩人能走,她就松了一大口气。
晌午他们割了肉,剁了肉馅儿,包了饺子。
云朵拿了糯米粉和淀粉,做了两样新点心。都捏成了小动物的形状,云笑是属兔的,云朵就捏了一堆小白兔。
点心出锅,小白兔们都变成了晶莹的半透明状,能透过光看到里面包的豆沙馅儿。
云笑很是喜欢,不舍得吃。云朵借聂大郎的手给她缝的兔子,更是抱着不撒手,睡觉都搂着。
窝冬的日子过的很快,尤其是快过年了,年味儿越来越浓,村里的人也都开始准备置办年货。
小年头一天,甘氏叫聂大郎和云朵到聂家老宅,“就算你们分家出去,我们始终都是一家人。你们过年在这边过吧!”
虽然刘氏看不起又厌恨云朵和聂大郎,但她也是希望俩人能在老宅过年。到时候年货啥的,就有人买了。还能比往年多不少!这小贱人做的饭也好吃!
张氏也期盼的看着聂大郎和云朵。
聂兰拉云朵的袖子,冲她讨好的笑笑。
“我们既然已经分出去,有了自己的家。还是在自家过年好!”聂大郎拒绝。
刘氏的脸顿时就拉下来了,“你爷爷奶奶都盼着你到老宅来过年,你就这么不给脸,张嘴就拒绝?你眼里还有没有爷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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