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算日子,李家的人接到信,再收拾一两天赶过来,起码也得几天之后。罗妈妈想到庵堂里的两位,眼中闪过一抹寒意,抿着嘴冷眼看着李老夫人和李大夫人几个。
“这娃儿,长得倒是挺像三弟的!”李姑太太扒着襁褓看了眼,抿了抿嘴。
罗妈妈呵呵笑起来,“瞧李家姑太太说的,李大人的儿子长得不像李大人,还能像别人吗!?”
李姑太太脸色一僵,愠怒的看着罗妈妈,“你这奴才倒是胆子大……”
李大太太笑着打量罗妈妈,“这妈妈倒是像弟妹娘家的吧!?”
罗妈妈看了眼从进门都没个笑脸的李老太太,沉声道,“奴婢是清园的。李夫人无故早产,吓坏了我们夫人,看奴婢还算稳妥,能撑起事儿,她回家忙事情,就把奴婢留下伺候李夫人和青山少爷!”
李老太太正想着等会以没有看到孙女来请安问罪,没想到罗妈妈先抛出了云英无辜早产的事,脸色阴沉难看起来。
罗妈妈也不看她,叫了乳娘抱小青山回屋,跟李家人解释,“青山少爷还没出月子,因为早产,身子又虚弱的很,差点一条命就没了。在外间虽然也暖和,但大夫说了,不能久待。”她倒要看看李家的人敢不敢不要脸的问罪云英小姐生的哥儿虚弱。
李老太太看着罗妈妈这么强势,脸色更加不好,想到两个孙女,还是装作不知道的问话,“我们都来半天了,怎么不见茗姐儿和惠姐儿来请安?”
罗妈妈也装作没听到的随乳娘护送青山回了里间。
李姑太太见没人应话,“这茗姐儿和惠姐儿不在,连她们的丫鬟也都不在,真是奇怪啊!”
云英在炕上听的清楚,想起来解释,罗妈妈按住她,摇头,小声跟她道,“他们早来了好几天,怕是收到那两位的告状信,过来问罪找茬儿的。夫人和小少爷遭了这么大难,不必对他们客气!”
一听告状信,云英心里顿时有些发寒,出了这样的事,她宽厚待她们,她们……
见没人应话,李老太太就指了翠菊回话。
翠菊耷拉着眼,微微屈膝,“回老太太!大小姐和二小姐应该是在城外庵堂里思过呢!具体的,老太太可以等老爷回来,问老爷。”
李老太太一听在庵堂里思过,顿时皱眉,“珍珠和玉珠呢?”
翠菊抿了下嘴,“被老爷打了板子,撵了出去。”又放低声音,“估计已经死了。”
李大太太眉头跳了跳,珍珠和玉珠都是何湘淑为女儿挑选的丫鬟,最是忠心不过,竟然都被打死了!?
“咱们家还从来没有出现过打死下人的事,况且还是弟妹留下来的…”李姑太太惊诧的说着,扶住李老太太。
“打死下人!?”云英大吃一惊。
罗妈妈顿时皱眉,安抚的拍拍云英的手,“杀人不偿命,这世上坏人要泛滥成灾了!”起身到外间,看着李姑太太道,“大户人家寻常打死个把下人也不算什么事儿!总不能为了所谓的和善宽厚,容忍那些谋害主子的叼奴!谋害主子,对下人本就是罪大恶极!李姑太太家里想必也有几个伺候的下人,竟然不明白这个道理?”
“你……好你个狗奴才!你连我都敢欺!?”李姑太太大怒,瞪着眼呵斥。
罗妈妈诧异的看着她,“姑太太说这话奴婢就不解了。珍珠玉珠两人谋害主子,李大人下令打杀她们,是她们罪有应得。奴婢也没有说错什么啊!”
李大太太看一圈都是云英的人和云朵的人,眸光微闪,笑着岔开话,“三弟什么时候能回来?我们都来了这半天了,也没见到他的人。”
腊梅垂眸回话,“老爷外出了,之前也不知道老太太你们来。不过已经让人去叫了,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她们之前是接到了李茗李惠的信赶来的,想打个措手不及,哪会提前通知。
不时,李航从外赶回来,进屋给老母行礼问安。
李老太太端着脸就问他李茗和李惠的事,“俩人都是好孩子,跟我这么多年,也没见她们犯过啥错,寻常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到底是咋回事儿,好好的孩子,你愣是把她们送到庵堂那种地方了?茗姐儿可是要说亲的人,这一来,还不毁了!”
见她问罪,李航皱眉,态度也不像刚才和软,“娘!你们来的如此之快,是收到了茗姐儿的信吧!?她犯下什么错,可有跟娘承认?”
李老太太当众被儿子说破,脸上闪过恼怒,“咋着?我的可怜孙女没了娘,还被人欺负的不成样子,我还不能问问了!?说是茗姐儿犯了错,你看见了?还不是听人说啥,你就信啥了!”
李航脸色也有些怒沉,“她若是自己犯了事,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就不配做我李航的女儿!若不是碰到好大夫,好方子,云英和青山两条人命…她一个女儿家,怎么敢!?竟然还偷偷捎信回去。”
看儿子发怒,李老太太青着脸,想要胡搅蛮缠,又觉得儿子的脾气,怕是事情是真的。
气氛有些僵沉,李姑太太想要帮着说话,李大太太先开了口,“刚才我们已经看过弟妹和小娃儿了。俩人虽然都虚弱些,多调养一下,肯定会慢慢好转的!这满月酒……”
李航也不想和自己老母闹不愉快,见她问起满月酒,就缓和的神色,“青山是我第一个儿子,即便不大办,也不能太过简陋不像话。我之前写信回去,让拿三百两银子,娘可拿来了?”
见她问起银子,李老太太沉着脸抿着嘴,“家里这两年年景不好,年前你成亲,要了三百两,还是我和你爹给你抹来的。这又要三百两,银子哪是那么容易挣的!”
李航忍不住又皱起眉,家里他也有些产业,有铺子,这几年他都没有要过什么银子,怎么连三百两都没有?
“满月酒不是不大办吗?那也花不了三百两银子那么多啊!”李姑太太笑道。
“我要三百两不单单是满月酒,还有过年开销的。前些日子我跟大哥通信,他还说起我名下产业的收益,三百两银子是绝对能拿出来的。怎么会没有?”李航说着看向李大太太。
李家兄弟分家后,老大继承家业,因李航是官身,家产也分给了他一分,虽然不多,但李老大帮着打理,又有他官名在外,这几年也越发壮大。李航有俸禄,这几年他也一直都是一个人,两个女儿都在老家,由爹娘教养,也就没有跟家里要过银子。
李大太太眼神闪了下,没想打他竟然和李老大通过这样的信,不过她却也不敢拆婆婆的台,有些讪笑道,“这两年的年景的确有些不好,你大哥估计是安慰你,让你宽心,不要挂念家里。”又转移话题,“弟妹不是也开着铺子,进账也不少,听说都把生意做到京城去了,江南也有踪迹,和满月酒的银子……”
她话没说完,李航脸色阴沉起来。李大太太忙改了话,“银子虽然不多,我们也挤了一百两带来。若是不够的,先让弟妹…垫付一些……”
翠菊在外听着,转头就告诉了罗妈妈,“李家不也是读书人家,竟然算计我们夫人的银子!真是……”
腊梅拉了她一下。
翠菊转身,看到云笑站在不远处,吓了一颤,“小姐……”
云笑摇头。
晚上吃了饭,李航过来看云英和青山,她就在门外等着。
李航看她没去睡,温声问她,“笑笑怎么没去歇息?有事找爹?”
云笑屈膝行礼,先告罪,“我下午听到……爹,弟弟的满月酒,二百两银子够不够?娘怀着弟弟,铺子去的少了,年前这一段要的货多,银子都拿去周转了,不过我能让掌柜的先支一百两银子来。”
李航惊诧的看着她,脸色羞愧的有些发红,“你娘先前就说了不大办,一百两银子也够的。过年的银子,我回头让人回松阳县老家一趟,再带回来。这事你就不用担心了!”
云笑听完,小脸扬起天真的笑,“那爹派个厉害的管事去,我听人说,要是主家好久不去查看自家的产业,就会有奴大欺主的情况。那些下人还会造假账,自己吞了主家的银子。爹派个厉害的管事,要真是奴大欺主,也治一治他们!”
李航脸色更烧了,胡乱的点头,夸了云笑两句,让她早点歇息,几乎落荒而逃。他的产业都在老家,是爹和大哥帮忙打理的。‘奴大欺主’这事……
看他走远,回了书房,云笑转身回了屋里,提醒云英,“娘!铺子是大姨帮你做起来的陪嫁,虽然有些进项,但那是咱们娘仨以后的仰仗。娘可不能拿自己的银子给家里花。大姨说过,有一就有二,毛病惯成了,就是无底洞了!”
“云笑小姐说的不错!有些事可以退让,有些事坚决不能退让!”罗妈妈端着补汤进来。
云英叹口气,“真要是到时候没银子……”
“娘!爹有银子!他给家里要三百两还是少要的。”云笑皱眉道。
罗妈妈也劝了两句,让云英把补汤喝了睡觉,她又端了一碗送去书房,拿出二百两银子的银票,“这是我们少奶奶临走的时候留下的。说是青山少爷的满月酒,要是有不足的,让奴婢把银票拿给大人周转。”
李航脸上刚下去的热度再次上来,没有收,让她又拿回去,“银子我这里也有一些,要是有用到的,我会跟你们少爷开口的。”
罗妈妈又笑着把银票收了起来,退出去。
次一天,李老太太要求把李茗和李惠接回来。
李航也叫来了自己的贴身长随,吩咐他回老家一趟,查账,顺便拿银子回来,“要是实在不景气的,就卖了,也不用再占着银子,别的事都干不了。”
李老太太一听就有些慌怒,恼恨,怒拍桌子,“就一个满月酒,你还想办的跟王子皇孙一样!?”
李航扭头,“娘!并不单是满月酒,最重要的云英和青山的身子都要调养,那些药都是要花银子的。就算年不过,也要看病吃药的!”
李老太太一口气堵在了胸口,涨的脸色青紫。
李大太太忙道,“三弟也不用着急,家里的产业就算要卖,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卖出去的。等青山满月酒后,我们回去,我让你大哥给你看看!”
一时半会的确卖不出去,不过他让人回老家,目的在拿银子。李航没有应她,依旧让仆从回老家。
李老太太恼恨的咬牙,叫住了人,甩出了两张银票。
“娘既然带了来,为何之前又说没有!?大嫂竟然还说让云英拿她的陪嫁!?”李航脸色黑沉的拿着两张一百两的银票。
李大太太一听,气的脸色发紫。她也是顺着老太太,现在倒是怨她算计弟妹的陪嫁!?
李老太太也是恼忿不止,她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因为银子和儿子闹僵起来。都是云英那个贱人!从她进门,家里出过多少事!?先是仓库大火,还烧到了邻居,赔了一大笔银子才算完。现在两个孙女也被她整去了庵堂吃苦受罪,她一把年纪了还要被儿子打脸。生了个儿子,看那样子也是个不中用的!以后还要花大笔银子吃药养活!
罗妈妈冷眼看着,让人回村里给云朵捎个口信儿。
饭馆里的生意慢慢的好起来,云朵算着日子快到满月酒了,听李家的人已经来了,跟聂子川说要去县城。
“李家的人既然来了,你就不能再去县衙里住了。让人把县城的院子打扫一下,过两天我送你过去。”聂子川说完,就叫了万淼吩咐了几句。
云朵担心道,“李家的人来了,不知道会不会借机欺负大姐!”
“他们就算是蛮不讲理,不要脸皮了,大姐也不是任人欺负的。再说还有罗妈妈在那看着。”聂子川轻笑。
云朵耐着性子等了两天,和聂子川一块赶到县城。
李茗和李惠已经被接回了县衙。
云朵一看,脸色顿时就不好了。
李茗上前来给她见礼。
云朵冷冷看着,没有说啥。
李惠看见她,吓的躲到李老太太伸手,瑟瑟发抖。
百灵心里大恼,她们从京城回来就没见过这两位李小姐。这个李二小姐小小一点,竟然敢给少奶奶抹黑!?
李老太太一见她害怕的样子,看云朵的眼神顿时不善了起来,“听说聂大人升了工部员外郎,监造皇家寺庙,聂夫人可真是好福气!”不过一个没有实权的员外郎,说好听是正六品,难听了就是监工的工头。
云朵挑了挑眉,这是给她下马威来了!?
李大太太倒是挺好奇那‘活地’。
“毕竟是块宝地,还是我们家献上去的,又是建皇家寺庙,皇上自然派信得过的人督建。”云朵笑了下,微微挺身坐下。
看她们不以为然,百灵忍不住道,“说来也是我们少爷心疼少奶奶。京城冬天最是严寒,少奶奶怀着身孕辛苦。少爷就辞去了翰林,又推了御史一职,任了个工部的员外郎,带着少奶奶回家来养胎!”
“没想到聂大人如此疼媳妇儿!”李大太太笑了笑。
李老太太却不信百灵说的,翰林虽然清闲,但能亲近皇上。御史更是名仕清流担任,检查百官,怎么可能会叫聂子川一个无权无势的上去。不过是在她面前显摆而已!
云朵才懒得跟她掰扯这些,坐了一下,就扶着百灵黄鹂去看云英和小外甥。
李惠看她走了,才松了口气,身子软下来。
李老太太把她拉到怀里安抚,“她又不是母夜叉,瞧你吓的!”
李姑太太几个都笑起来。
李惠低着头红了眼,吸了吸鼻子,“祖母!惠姐儿不想待在这里了!惠姐儿想跟祖母一块过!”
李老太太心疼的搂住她,“祖母这次回家,就把你和你姐姐带回家去!茗姐儿今年都十四了,正是说亲的年纪,原先我还想着,你们跟着你们爹,也能找个更好的亲事。现在看来,那个女人……”
李姑太太咳嗽一声,提醒她云朵还在,让她别说出来。
李老太太怒哼了一声,没有说出来。
李茗垂下头,“爹让我留在庵堂抄经赎罪,要不,祖母走的时候,把惠姐儿带走吧!”
李惠不愿意,“我要跟姐姐一起!你不走,我也不走!”
李航却不同意李老太太带两个女儿回老家,云英虽是继母,也是她们的母亲。他几年没有教养过女儿,没想到女儿竟然变得心狠手狠起来,连继母和幼弟都敢下手谋害。这样的女儿嫁到人家里,不是祸害人家吗!?他要把两人留在身边,好好教导教导。
“你的意思是我教的不好!?”李老太太怒愤不已。
李航微沉着脸,“娘帮儿子教养她们姐妹几年,已是辛苦。如今娘年纪也大了,她们也大了,还是儿子自己教养她们的好!”
李惠一听顿时哭了起来。
李航不耐的皱眉看过去。
吓的李惠立马顿住,不敢再哭,眼泪突突的掉,心里怨恨翻腾。要不是那个贱人,要不是云笑那个小蹄子,爹肯定会喜欢她的!她才是爹亲生的女儿!云笑那小蹄子根本就是硬跟来的拖油瓶!
云笑从外进来,先是给李老太太几个屈膝行礼,又跟李航道,“爹!章大夫来给娘施针了。”
男女有别,虽然章大夫年纪不小,但每次给云英施针,都让李航在一旁作陪,看着。
李航一听,忙起身,招呼一声,去了偏房。
云笑看了眼李惠愤然的样子,转身跟着出去。
李惠恨的绞着帕子,“祖母!现在爹最疼她了!一点都不疼我!”趴在李老太太怀里哭。
李茗张张嘴,叹息一声没有说啥。妹妹自小没了娘,又极少见到爹,偏生爹对妹妹还不亲厚。她大了,可以不在乎,妹妹还小…
云英施了针,睡了过去。
李航送章大夫出去。
云朵看着乳娘喂了小青山,哄他睡了,叫乳娘好生看着,“不管是谁叫你吩咐你做什么,你都不必应。你的指责是照顾小少爷,寸步不能离。要是有人来看小少爷,你给我把眼睛睁大点!小少爷若是出个好歹,你的命就不用要了!”
乳娘连忙应声,李家的人一来,罗妈妈就叮嘱过她两次了。夫人之前又是被人害早产的,她自然不敢大意。
云朵不放心的又叮嘱罗妈妈和几句,才撑不住困意,回了自家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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