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快扶我坐好，我要仔细拼一下这些字的意思。”北翎玉说道。

锦瑟连忙扶着北翎玉在软塌上躺着，垫了个枕头在她身后，把矮桌搬过来，将那些枫叶都翻过来露出有字的一面，摆在北翎玉面前。

北原的文字非常简陋，一个字符往往有好几个意思，这些枫叶缺一张都无法拼出完整的句意。北翎玉纤细的手指拿着枫叶不断排列组合，云靖这保密手法实在高明，就是她这个精通北原部落文字的圣女想要还原句意也没那么容易。

拼凑了好一会儿，北翎玉终于停下来，盯着那一排字看了良久，“应该是这样。”

说罢，仔细连读句子，突然愣住了。

“主子，怎么了？”锦瑟看见北翎玉脸色瞬间不好，连忙问道，“可是汗皇出了什么事？”

北翎玉脸色沉重，“应该比我们想象还要严重。云靖用了一个词概括——命危。”

和韩凌桐说的一样，云曦继续这么下去要被他自己拖死。而且韩凌桐照顾北翎玉的情绪说的没有那么直接，简单来说，停战休养可活，继续打下去必死。

生路还是死路，一念之间。

“那主子再去求求皇上？”锦瑟建议道。

北翎玉摇摇头，“没用的。战争岂是儿戏，说打就打，说不打就能不打。即便是皇帝，也不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不想做什么就可以不做什么。我让他停战，也确实是强人所难。”

过了情绪化的阶段，北翎玉非常冷静清醒。她很清楚这个世上的种种规则，便是帝王也在这框框中，祖宗留下来的规矩。

但是她真心希望慕容昭能够停战，也许在她心中，慕容昭就是那种什么困难都可以解决的人。对于别的君主来说停战很难，但是对于他来说，肯定有办法。

是啊，她制造困难，希望他能解决。可是慕容昭拒绝了。于情于理，他不愿停战。追根究底，是他对她彻底失望，早已不报期待。

他那么骄傲的人，怎么能够接受自己的妃子为了别的人求他停战。

他也不会相信，她说跟他回家的时候，说想要跟他在一起的时候，都是真心的。

不是交换条件，我从不拿我的感情做交换。

难道……就只有这枫叶上所说的最后一个办法，或者，便是真的只有这最后一个办法。

“锦瑟，拿琉璃瓶将幽蓝鬼蝶都装起来。”北翎玉怔愣良久，下定决心说道。

锦瑟道，“可是要将蝴蝶放出去？”

“不放，用剪刀将它们的蝴蝶翅膀都剪下来。”北翎玉说道。

“啊！”锦瑟惊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却也没有多问，点头道，“奴婢明白，这就去办。”

北翎玉喊住她，“等等。小心些，别用手碰，用镊子夹着。”

“是，奴婢省的。”北翎玉的关心让锦瑟心里暖洋洋的，“主子放心，奴婢知道幽蓝鬼蝶有毒，不会乱碰的。”

北翎玉嗯了声，锦瑟下去准备，北翎玉幽幽盯着那枫叶，突然伸手将所有枫叶全部揉成一团紧握拳中，内力一震，枫叶全部变成碎末飘落。

但是她脸上却泛起一抹痛苦之色。

午间的时候那奴婢又来禀报道，“玉妃娘娘，皇上还是不肯见你。”

“我知道了。劳烦你回话的时候告诉皇上，我感觉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皇上不是还要去前线吗？今晚我亲自下厨，为他设宴，不论他来与不来，晚宴我做好了，等他。”北翎玉说罢，从发髻间取下一支绯翠晶玉的玉钗递给那宫女，“你把这个交给他。”

这东西是她在紫珠阁看见的，陆凌霜做主拿下给她，陆皇后生前之物。

那宫女领命退下，此时锦瑟已经处理好蝴蝶，将琉璃瓶里装着的二三十个蓝色蝴蝶翅膀递给北翎玉。

“锦瑟，帮我找白姑娘要一粒补气丸。如果她问为什么，便说我今晚要下厨做饭给皇上吃。怕中途撑不下。”北翎玉说道。

锦瑟一愣，娘娘要为皇上做饭？但却也没有多言，福身退下。

不一会儿锦瑟就带回来了白薇给的补气丸，瓷瓶里装了三粒，除此之外还带了一副补药的帖子。白薇说用这种补气丸临时有用，但会影响正常恢复，需要多补补。

北翎玉下厨了。不管慕容昭过不过来，她都做好了饭，等着他来。

那婢女一直没有回话，等到暮色时分，屋中桌子上已经摆起满满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

北翎玉坐在凳子上等着，锦瑟在门口张望，心里暗暗期盼着慕容昭能够过来。

“主子！皇上来了！真的是皇上！”锦瑟眼尖，瞟着那一袭白衫的人影连忙喊道。

北翎玉脸色也缓和了许多。她料想他应该会过来，但是不到见到他的这一刻，心里无法笃定。

慕容昭走了进来，数日未见他跟之前没有多少变化，很自然的走到饭桌前坐下，依旧是面无表情的脸，甚至没有多看北翎玉一眼。

就好像这几日的时间都不存在，就好像上次见面还是昨日一般自在。

“皇上不日就该启程前往前线，这最后一顿，臣妾为您践行。”北翎玉对着慕容昭说道。

慕容昭扫了满桌精致的饭菜，全部都是他喜欢的菜色，原来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她早已经记下他的口味。

慕容昭没有动筷，而是起身将那支绯翠晶玉的钗子插在北翎玉发髻间方才重新坐下，“你戴着很好看。”

北翎玉浅浅一笑，给慕容昭盛了一碗雪花炖鸡参粥，“皇上，试试这个，我加了补气丸的粉末，更能补血益气。”

慕容昭拿起汤匙舀起浅尝一口，嗯，是比从前多了几分药味。

“听说只差最后一座城池，皇上就可以收复所有故土。等打完是不是就会率兵直接攻打北原？”北翎玉望着慕容昭问道。

慕容昭嗯了声，没有否认。

北翎玉心下叹息，果然啊，不论怎么样都没办法阻止，可是她必须要救云曦的命。

“虽然我知道结果，但还是想问一下，慕容昭，能不能到此为止？不管什么样的条件，都可以商量。”北翎玉站起身向慕容昭敬酒，清澈的眼眸望着他。

“不可能。”慕容昭毫不犹豫否决，随手端起酒杯瞥了北翎玉一眼，“这就是你要跟我说的话？”

“不是。我想说的其实是，能够遇见你，我不后悔。不管是以前去西漠的那一路，还是后来在大兴京城，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包容宠溺，谢谢你给我的温暖，谢谢你对我那么好。”北翎玉说着，声音渐渐哽咽，端起酒杯一饮而下。

慕容昭觉得现在的北翎玉很不对劲，这话怎么有种交代后事的即视感？

但是他没有多问，只是端起自己的酒干了。

“慕容昭，我三番五次给你惹麻烦，你讨厌过我吗？恨过我吗？后悔认识我吗？”北翎玉咬着唇，眼眶泛红。

慕容昭盯着她看了良久，“没有。”

这是实话，他对她无须隐瞒。

北翎玉笑了，笑着笑着眼泪便流了出来，“真好啊。不管你当我是谁，你总算是爱过我，爱过我这个人。”

说着，她嘴角突然溢出一丝蓝色的血液，看起来触目惊心。

中毒？

慕容昭面色一惊，正要为她把脉，却发现他自己的身体已经麻痹不能动弹。

“你做了什么？”慕容昭并没有惊慌失措，他的身体他清楚，一般的毒物对他没用，即便是现在他也没有觉得这毒是致命的。

倒是对面的北翎玉看起来比他严重多了。

“幽蓝鬼蝶的毒，也只有幽蓝鬼蝶的毒才能对你有用。对不起，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云曦因为战争丢掉性命。你不会停下来，整个大兴都不会停下来，我只有让你倒下，你们才无暇顾及战场。”北翎玉砰地一下摔倒在地上，体内的毒素使得她连坐稳的力气都丧失，“幽蓝鬼蝶粉，无色无味，十二时辰内若没有解药必暴毙而亡。不过如果和灵参草和百年花雕酒中合，便可成新的毒‘蝶梦醉’。”

云靖让北翎玉给慕容昭下鬼蝶之毒，称他百毒不侵，即便是蝶粉也不会真要了他的命，况且有白薇在场，最多让他重伤。可是北翎玉不敢拿慕容昭的特异体质去赌，鬼蝶之毒本就不在百毒之列，不在五行之中，万一他真的暴毙了呢？

所以北翎玉想到了蝶梦醉。还是以前桑烟闲暇时和她提过的，灵参草、花雕酒再加鬼蝶之粉，便是蝶梦醉。

会让人一醉不醒，少则半年，多则数年，却不会有性命之忧。而慕容昭的昏迷，势必让大兴少了主心骨，战争自然会停止。

她不想他出事，唯有这个办法才能让他停下脚步。

补气丸里有一昧药便是灵参草，于是她将补气丸研磨成粉末放在雪花炖鸡参粥里，再同他一起饮下含有蝶粉的花雕酒。

“蝶梦醉？”慕容昭眼神冷厉。

北翎玉虚弱地笑着，“是啊，一梦三四年，沉醉不复醒。不过对你来说，有白薇在，肯定能醒的很快吧。”

“为了让我不再攻打北原，不惜对我下毒，也不惜自己中毒，是吗？”慕容昭声音前所未有的幽冷。

北翎玉鼻头发酸，蝶毒在浑身蔓延，让她觉得自己的肌血都在被毒素腐蚀，但这些都比不上她心里的痛。这一招，便是彻底结束了。

她和慕容昭之间，完了。

比预料之中还要难过呢，原来竟然……这么喜欢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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