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收心,扶笙决定开始查案。
丢了钱袋的人叫童立人,比扶笙和董子玉他们都早两三年进国子监,按理说应该尊称一声师兄。只是这位师兄堪称顽石界的翘楚,比言夫子的脾气还要犟,循规蹈矩一如古人,读起书来头悬梁锥刺股,每日天不亮就起床晨读,那可比打鸣的公鸡还准。
这样的人,不好接近。扶笙原以为自己会碰个灰头土脸,却没想到那人竟然意外的好说话。
“一日没有证实是你偷了钱,便一日不能视你为贼,不要担心,我不会随便冤枉人。”童立人坐在蒲团上,脊背挺得像教尺。
认死理的师兄,有时也是蛮可爱的,扶笙想。
“师兄,那你能仔细跟我讲讲那天到底是个什么情形吗?”
童立人看看燃着的香,还剩大半截,还有时间,便合上书,条理清晰的给扶笙讲了讲丢钱那天的事情。
那是前天的事,童立人像往常一般起床读书,他喜欢一个人到经堂的那个小院,那里种着很多树,空气很清爽,人也很少,基本不会有人打扰到他,他也不会打扰到别人。
晨读结束,正是国子监开早膳的时候,童立人便从经堂的小院直接到膳堂去。国子监修的很大,亭台楼阁典雅大方,按照大周的理念,苦什么也不能苦读书人。
早膳很丰富,童立人吃了一个鸡蛋……不,这些都无关紧要,当他走出膳堂的时候,他确定自己的钱袋还是在的,因为他遇到了邱山奇货。
邱山也是国子监的学生,不过家里是经商的,他爹就希望家里能出个读书人,光耀门楣,塞了银钱让儿子进国子监。但是邱山无心读书,于是偷偷的在国子监里做些生意,比如帮里面的学生代买东西,他家有很多商铺,能开得出比较低的价格,提供给国子监那些囊中羞涩的学生,一来二去赚些小钱,顺便也得些人情。
国子监的学生,说不定哪天就飞黄腾达了呢?
童立人是不缺钱的,但他节俭,时常在邱山那儿买东西。邱山做生意很地道,拿来的宣纸、毫笔都是上乘货,价格也公道,省了他特地出去买的时间。
童立人付了钱,很确定自己把钱袋放进了怀里。
再然后呢?
童立人每天的作息都是固定的,吃完早膳回校舍整理仪容,然后上早课,直到中午,他才会离开,去膳堂吃完午饭再回校舍休息。紧接着是下午的课,课后回到校舍,发现钱不见了。
“你的钱袋没有放在身上吗?”扶笙问。
童立人摇头,“没有,早上是因为要付钱给邱山,所以才带在身上,吃完早膳回校舍的时候我就把它放在自己的箱子里了,并未再动过。”
也就是说,这一整天的时间里,谁都有可能作案。而且,童立人的作息太过规律,他行走的路线都是固定的,只要清楚这一点,谁都有可能安排出一个不错的计划,趁他不在时偷取钱袋。
更关键的是——童立人这刻板的作息,连国子监膳堂里那条看门狗都知道!
“那……那天有什么异常吗?”扶笙不死心的问。
童立人摇摇头,“一切如常,若说唯一有一点不一样,便是我在那天给王夫子代了一节课。”
“代课?”扶笙仔细想想,好像是有这么件事。新生入学,王夫子一时有事来不了,便让得意门生童立人代一节课。那节课是早上第一节,新生么,讲的也不是多艰深晦涩的内容,对博古通今的童立人来说根本不在话下。
据说童立人以后要留在国子监任教的,也算是迈出第一步了。
“师兄果然厉害,我以后也要向师兄学习才是。”扶笙道。
是谁都爱奉承,童立人也不落俗,尤其这话是从扶笙嘴里说出来的,出了名的桀骜小郎君,“我看过你写的平田策,很不错,你若肯认真学,必定学有所成。”
哎,果然国子监是师生都一脉相承,扶笙应了这句变相的说教,又问道:“童师兄平时可与谁有过间隙?”
“童某潜心学习无暇他顾,若非要说与人结怨,那必定是谁做了有辱斯文之事,童某出言管一管。人太多,哪里记得。”
师兄在上,请受小弟一拜。
扶笙觉得如果自己能做到童立人这境界,看到谁也去管一管,估计就能在国子监横着走了。
拜别童立人,扶笙一边走一边琢磨着。童立人说他把钱袋放在箱子里之后就没有再动过,也就是说他并不能确定钱袋是什么时候丢的,反正傍晚回去时就不在了。
扶笙开始询问有没有人看见谁进出过童立人的房间,问了几个下来已是口干舌燥,去井边打了一桶水上来喝了几口,顿觉清凉舒爽,满心顺畅,一抬眼,却差点被吓得心都从胸膛里跳出来。
仙云直上!!!
扶笙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看着井边树上突然倒挂下来的一只巨大的‘蝙蝠’,热情的朝他招手。‘蝙蝠’开口说话了,头上的道冠差点戳到扶笙脸上来,“你是扶笙吗?是扶笙吗?”
“我不是!”
“咦?你不是吗?可你跟他长的一模一样。”‘蝙蝠’疑惑了,歪着一个圆圆的脑袋,皱着小眉头。
可我不认识你啊!你是妖怪吗???
“你先说你是谁?”扶笙又往后退了一点。
“我是楠竹啊。”‘蝙蝠’的勾在树枝上,整个人晃啊晃的。
扶笙一听这名字,一个头两个大。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扶笙还没回头,就听见汪敏带着训斥和无奈的声音,“楠竹,还不快下来。”
“哦。”楠竹不太情愿的应了一声,这才松开脚,一个后空翻下地。但大概是挂了一会儿的缘故,他只觉脑袋特别重,整个人都晃了几晃。
扶笙看他晃的时候嘴角还带着笑,好像晃晃悠悠很开心的样子。事实也正是如此,他站稳了,跑到汪敏身边抓住他胳膊,“谨之哥哥,我刚刚看见整个天地都在晃,要飞起来了!”
汪敏忍俊不禁,揉了揉他的脑袋,“头不晕吗?”
“现在不晕了。”楠竹摇头。
那厢楠竹业已缓过神来,掬起一把冷水扑脸,压压惊,边抱怨道:“你们能不能低调一点?”
“很低调啊。”楠竹歪着头,指了指上面,“我是翻墙进来的,谁都没有看见。”
但你差点把我吓死!
“案子查得怎么样了?”汪敏问。
“没什么进展。”扶笙琢磨着,“童师兄那性格,最恨偷鸡摸狗有辱斯文之事,国子监里谁会不长眼的去偷他的东西?你们说会不会是外面人偷的?你看楠竹小道长就翻墙进来了,可见国子监也并不如何安全。”
“这个得由你自己去判断,我们不能帮你。”汪敏笑笑。
楠竹也帮腔道:“对,不能帮你。”
“那你们来干嘛?”扶笙挑眉。
汪敏解释道:“白先生说,此事由你一人完成,旁人不得插手,我们只是来监督你有没有偷懒的。”
扶笙抽了抽嘴角,“他生气了吗?”
汪敏没说,楠竹倒是实诚,“他罚我师兄睡了御书房,师父他们都去参观,说我师兄也有今天。”
“噗……”虽然有些不厚道,但扶笙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然而楠竹的叙述有些偏颇,事情其实是这样的。
原本听李晏解释后,阿白的气就消了,他本来就很少生气,被李晏哄一哄,讨讨饶,哪里还会有继续生气的道理。
但李晏自己要作死,就怪不得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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