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里疏蹙了蹙眉看向翻搅浑浊的池塘,道:“我却没想到用她的血也来尝试一番,只不过要先把这里稳定下来了再说,先前你的血落进了这里面,怕是弄醒了下面的东西,需得献祭才能让它镇定下来。”
话音儿一落,阿巧送走了清池和北九渊以后便折返了回来,勘勘走到凉亭外隔着轻纱担忧地问:“王妃没事吧?”
北里疏深深看了扶锦绣一眼,道:“接下来的事便交给你了。”
扶锦绣无力点了点头,北里疏便拂衣起身,转身对阿巧道:“你进来好生侍奉好王妃,我还有事,先离开了。”
北里疏从身边经过,阿巧忙不迭地福礼道:“是,王爷。”
北里疏走后,扶锦绣倚在亭中没动,疲惫道:“阿巧,进来扶一下我。”
阿巧乖乖地进去,将将一碰到扶锦绣,怎想扶锦绣的丝帕便飘落在了水面上。扶锦绣道:“我的丝帕掉了,你帮我捡起来吧。”
阿巧扶着栏杆便够着身子去捡那丝帕。下面成群结队的锦鲤都游了过来,那艳丽得过分的颜色让人头皮端地一麻,心里腾起丝丝恐慌感。阿巧一时倒不敢伸手去抓水面上的丝帕了,她下意识地觉得只要她一伸手,这些鱼就会跳起来咬她一般。
她在这里伺候过一段时间,从来没觉得这些鱼竟这般凶狠过。
就在她踟蹰间,扶锦绣悄然伸手扶着亭柱,并触动了亭柱上隐藏的开关。突然那木制栏杆从中间切断,像两扇门一样往两边打开了去,与先前清池所遭遇的一模一样。然而阿巧这时毫无防备,更没有清池那般机敏的反应,只觉得腰腹一松,还来不及抓住什么,紧接着人就落下了水去。
池塘里激起了不小的水花。阿巧在水里惊恐挣扎,还不等她出声呼救,一群锦鲤早就按捺不住凶狠地扑了上来把她淹没,拖着她往池底沉去。一身人气在池中顿时消匿于无形,而池中锦鲤一番折腾以后终于消停了下来,渐渐回归于风平浪静,就像扶锦绣的脸。
将一条人命推进池塘里对于扶锦绣来说,已然是家常便饭,在她心里、眼里都惊不起丝毫涟漪。每隔一段时间,扶锦绣身边就会重新换上一个丫鬟,以前在她身边侍奉过的那些丫鬟,据说都被遣送出府了,但无人再见过她们。
今天见到了扶锦绣,也让她吃到了苦头,清池心里本该舒一口气,但是她发现她对扶锦绣的憎恨远不止如此。一定是扶玲珑恨透了她,这种憎恨就连转世也没能消磨殆尽。
扶锦绣才是清池所见过的真正的蛇蝎美人。
上一世的故事渐渐接近尾声。所有困惑着清池的疑惑,都将迎刃而解。
梦回东溟时,皇宫里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来往布置的宫人们脸上都洋溢着喜气。
二公主要成亲了,她们正张罗着二公主与北衡皇子的婚事。因着东溟皇十分在意这件事,他虽对女婿不满意,到底心疼自己的女儿,婚事也需得举办得漂漂亮亮的。
扶玲珑没有半分出嫁前的期待与欣喜。或者说她对于自己往后的半生,也再没有了期待。
她要做的便是按部就班地嫁人,而后按部就班地活着。
新送来的嫁衣很漂亮,扶锦绣站在身后帮她打理嫁衣,她穿着嫁衣站在镜前,看着镜子里的人很有些恍惚。
扶锦绣道:“这毕竟是大喜事一件呢,玲珑穿上这嫁衣美丽极了,气色也好了不少。”
扶玲珑从镜子里看见扶锦绣的脸,无助地道:“阿姐,其实我一点也不想嫁。”
扶锦绣低下头,手里摆弄着红色的裙带,轻声道:“不嫁怎么能行呢,事情都已经这样了,再过两三天,便是你们的婚礼了。玲珑,你要记着,你的身子已经给了二皇子了,除了嫁给他别无他法,你也不想父皇将来知道事情真相以后蒙羞吧。”
扶玲珑深吸一口气,重新审视镜中那穿着嫁衣的自己。是啊,她都已经决定好了的事,怎么能临时反悔呢。
大婚这天,东溟举国同庆。红毯从扶玲珑的宫殿门口一直铺陈到了宫外新落成的公主府。宫墙内外,红梅饱满盛放,暗香浮幽,这一段出嫁的路极是景色怡人,只是所有人都沉浸在了婚礼喜事当中,无人欣赏红毯以外的风景。
风一吹,红色的梅花瓣便犹如下雨一般,簌簌落在扶玲珑的嫁衣上。清池身处其中,感到莫名的悲凉。
东溟皇亲自把扶玲珑送到了宫门口。看着女儿长大成人、出嫁离宫,东溟皇十分感慨,几度欲落泪,当着百官们的面又不能掉了面子,只好一忍再忍。
清池有种预感,这一别,可能以后就再也看不见。
即使这是在梦里,东溟皇对扶玲珑的疼爱清池能够切身感受,她也能体会到那份浓厚而深沉的父爱,让她感到温暖和不舍。
这是她的父亲,在现世里她所感受不到的。
扶玲珑如小女儿般拥抱她的父亲,清池便也借此任性了一把,用力地拥住她的父亲。
公主府十分阔气,里面的构造全都按照扶玲珑在宫里所喜欢的来,里面栽种得最多的就是那雪中红梅了。
只是这对于扶玲珑来说,就像是一座巨大的牢笼,她一旦进去就不可能再出来了。
宾客都聚集在前堂,扶玲珑一到来与北里疏拜完了天地以后便被搀扶去了后院的新房里,任前面如何热闹,总归是与她无关的。
扶玲珑坐在新房里一直待到入夜时分,外面亮开了一盏盏的红灯笼,光线柔和而氤氲。房中红烛高燃,幽幽静静。
后来,前堂里的热闹渐渐散了,后院里出奇的安静,公主府里的下人都被遣走了。外面响起了脚步声,冷静而理智。
北里疏喝了几杯酒,身上有淡淡的酒气,他若无其事地推门进来,人却十分清醒。他拿了桌上的金杆如意称,走到扶玲珑的面前,素手缓缓挑起了她的红色珠帘。
扶玲珑垂着眼,不曾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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