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要自欺欺人,何必要逃避,这样只会浪费更多的时间,错过更多的机会。”他脸色苍白,笑容依旧温柔,“你看不清没有关系,可我知道,不管重来多少次,不管你先遇到的人是我还是他,大概你爱上的人都会是他,而不是我。有些东西,你忘记了,但你的灵魂还记得,所以总有一天,你会清醒的。”
他眼里的意味让重珄莫名有些发慌,她紧张地抓着他的衣角,问:“楼画月,你要离开我?”
楼画月说:“不是我要离开,只是我不得不认清,你终究不属于我。”
她失神地呢喃:“楼画月,我越来越不知道我自己到底是谁……”
“雨下大了,我们回去吧。”他揽着她的肩膀,一步一步往回走。
回到客栈的时候,屋檐外的雨下了一天。晚上重珄躺在床上,一直听到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
她没有睡意。她害怕楼画月说的都是真的,却也感觉他说的都是真的。
后来,隔壁传来轻微的响动,糅合在雨声里听得不太清晰。若是在往常重珄睡着了,她一定不会察觉到。
但是今夜她却格外清醒。响动是从楼画月房间里传来的。
重珄轻手轻脚地下床去,不用走正门去敲楼画月的房门,而是直接穿墙而过,叫楼画月猝不及防。
当重珄看清了房中之景时,傻愣在了当场。
楼画月单膝跪地在桌旁,随手拂倒了两张凳子,他看起来极为难受的模样,一只手捧着右眼,正运用左眼的力量来调息。
这个过程使得他的右眼眶像是被无尽烈火熊熊燃烧一般,当然痛苦。
楼画月显然没料到重珄会在这个时候闯来,他透过指缝抬起头来看向她时,她倒抽一口凉气,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
在浓浓的夜色中重珄看得无比清晰,楼画月的右眼和左眼完全不一样,在红光散去过后,那是一只金红色的瞳孔。
重珄脑海里仿佛对那只眼极为熟悉,那眼里蕴含的情深和寂寥,她只在九渊身上看到过。
重珄一直傻傻站着,等待着,直到那股烈焰焚烧的感觉褪了下去,楼画月沉重的呼吸渐渐轻缓,他长长吁了一口气,额上布着淡淡的汗,重新睁开了眼。
那双眼的确是异色,一只透红,一只金绯。只不过右眼萦绕着汪洋沼泽里的地脉灵气,又日复一日地被楼画月调理,金瞳里的绯色比以往更深重一些。
重珄喃喃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楼画月面色有些惨淡,道:“其实你心里很清楚了是吗,这只右眼本不是我的眼睛,而是九渊的。”
重珄用力摇头:“不对,我明明记得,当日把双眼还给你的时候,两只都是红色的,根本不是这样的颜色!这不是他的眼睛……”
楼画月抬头悲悯地看着她:“我若是说不是,你是不是就真的能骗得过你自己?如果是这样,我倒愿意一直骗你下去。重珄,该醒了。”
重珄身体贴着墙,感受到通体冰冷。
楼画月又道:“当日这混沌之眼之所以是红色的,大概是因为他把这只眼扔进了汪洋沼泽的火焰山里,引那里的地脉灵气借着极烈的火浆热度重新锻造,当时这只眼里充斥着地脉之灵,自然呈红色。后来入我体之后,地脉之灵被我所吸纳,它便褪回了本来的颜色。”
“我不信……”
“一次性引入如此强大的地脉之力,能在短短的时间里锻造淬炼而出,再把吸纳而来的地脉灵力输送到我的体内以恢复我的修为,”楼画月苦笑了一下,“难怪汪洋沼泽会沦陷崩塌,火焰山会一次性全部喷发以至于后来再无生气,是因为他把那里的地脉之灵吸干得差不多了,花费了不少力气吧。”
随着楼画月的话,重珄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个噩梦来。
九渊浑身无一处完好,衣袍破烂,发丝掩面的模样。
难道那都不是梦,那些……全都是真的?
楼画月又道:“早在千年前,我的右眼便在那次天谴中耗损殆尽。我所遗落在汪洋沼泽里的,只有左眼,没有右眼。到最后他却送回了一双眼睛给我。”
重珄盯着他,看着他瞳孔里的异色,许久以后才问:“为什么?为什么他要那么做?为什么你到现在才告诉我?”
她一直记得,她从沼泽地里回来以后,九渊就再也没出现过。她以为他去散心了,而今才突然知道,他是受伤了,他一个人躲起来默默疗伤。
直到她离开的那一天,他也没有出现过。
为什么呢?
重珄依稀记得,他说过,他是想要成全她。
楼画月道:“我没有打算告诉你,我觉得这应该是由他来告诉你的事。但是我想,他也没打算告诉你。它本身有九渊的灵力,所以反反复复不肯与我相融,我若要彻底把它吸纳,需得花上百年的时间。他打算的是在这百年里,他虽不能和你在一起,起码能陪你一起看风景。”他对重珄笑说,“这只眼睛我收下了。不管你是清池还是重珄,你都不欠我了,因为他已经帮你还了。”
楼画月起身朝她走来,她想逃,可是她发现她无处可逃。
楼画月伸出手,终是碰了碰她的眼角,道:“有些话当我说出来以后,才发现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困难。隐瞒了你这么久,如今我总算有些释然。别怨我,我只是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但是真正的爱,不是固执地把你困在身边。而是应该让你知道,你有权利自己做选择。你若回去找他,我放你回去,你若还是留在我身边,我必穷尽所有来爱你。”
重珄伸手抱着头,瞠着眼,眼里泪流不止,“我是谁?我到底是谁?明明我只是山里的一只老虎精,好不容易长大,好不容易修炼成今天,可是为什么你们都把我逗得团团转?”
楼画月双手捉住重珄的肩膀,定定地看着她,温柔细声说道:“重珄,你就是重珄,你是山里的老虎精修炼成人的。你只是前世为人,你的前世是一个叫清池的女子,这没有什么好困惑的,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前世今生。只是有的人过于执着,不肯忘记,所以从你的前世一直等到了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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