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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世勋举起茶杯让陆一伟在灯光下看,道:“你看,这西湖龙井体型丰腴饱满,扁平光滑,挺秀尖削,苗锋显露,茶汤嫩绿明亮,香气鲜嫩馥郁,入口清爽可人,齿颊留香,荡气回肠,是茶中精品,价格贵的咋舌啊。”

没想到一杯龙井茶居然喝出这么多门道来,陆一伟对其佩服至极。竖起大拇指夸奖道:“吴书记果然是行家,让晚生受益匪浅。以后可得多加和你学习啊。”

吴世勋脸上浮出得意的表情,摆摆手道:“这玩意儿有什么好学的,时间长了自然就有体会了。茶这东西,你得慢慢去品,就和人生一样,刚喝得时候平淡无奇,清汤寡水,再喝茶浓味苦,涩味绕齿,可再续水喝就又一番滋味了。”

看得出来,吴世勋是个文化人,喜好卖弄学问,刚见面就给陆一伟上课。好在陆一伟比较谦虚,对眼前这位将近退休的老领导表现得很尊敬。笑着道:“吴书记讲得真好,我只知道喝茶又提神醒脑的功效,却不知这里面还有这么深奥的学问,实在惭愧。”

看着陆一伟比较谦虚,吴世勋很是满意。抬头看了看四周,问道:“是谁安排你住到这里的?”

见吴世勋脸色有变,陆一伟疑惑地道:“县委办的吕主任啊。”

“哼!这个吕天明!”吴世勋脸色阴沉下来道:“一伟,我建议你明天了换个地方,这地方晦气。”

“啊?”陆一伟倍感好奇,问道:“怎么了?”

吴世勋瞟了眼开着的大门,陆一伟闻弦歌而知雅意,起身把门关上。吴世勋凑到耳边小声道:“不瞒你说,这个地方死过人。”

“啊?”陆一伟震惊,道:“多久的事?”

吴世勋娓娓道来,道:“这里原先住着上一任县长,在黑山县干了不到一年就暴毙身亡了。具体是怎么死的,到现在都是个谜。”

“啊?”陆一伟再次惊讶,目瞪口呆,说不出话。

吴世勋看到陆一伟面部表情发生变化,端起茶杯悠闲地喝了一口道:“听着害怕吧?骇人听闻吧?如果说在别的地方发生这种事是新闻,在黑山县就见怪不怪了。让我想不通的是,你年纪轻轻,且有好的出路,为什么偏偏选择来这个地方?”

陆一伟听着吴世勋话里有话,道:“当初我选择时也没过多考虑,觉得这地方不错就来了。”

“你和市委郭书记是什么关系?”吴世勋突然问道。

陆一伟一愣,小心翼翼道:“我们虽都是北州市的,但不认识。郭书记在北州就是市委副书记,我怎么能够得着呢。”

“别骗我了。”吴世勋狡黠的眼神看穿了陆一伟的心思,道:“你既然和郭书记不认识,那么他秘书崔晓飞怎么会出现在今天的会上?”

“这……”陆一伟不知该怎么回答。他选择来黑山县,并不是因为郭金柱。如果是,他完全可以选择留在东州市,和郭金柱比起来,张志远说话相对随便些。

之所以来黑山县,陆一伟有私心。一般情况下,越是落后的地方,越容易出成绩,意味着进步越快。相反到比较富裕的地方,充其量就是个挂职干部,没有任何挑战。如果自己能让黑山县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不仅是傲人政绩,也是证明自己的最好切入口。

吴世勋见陆一伟不说话,紧蹙地眉头舒展开来,道:“有这层关系不丢人,说出来怕什么。有了这个保护伞,在黑山县没人敢把你怎么样。不过话说回来,郭书记虽然成了一把手了,他也不好干哪。西州这地方不比其他地区,要资源没资源,要实力没实力,想要发展,真不是那么简单。”

吴世勋对市县局势看得如此清晰,正好借此机会了解情况。陆一伟赶紧为其续上水,好奇地问道:“吴书记,您能说说上一任县长是怎么死的吗?”

话题又回到从前,吴世勋有些不想说。可看着陆一伟急切的表情,忍不住讲了起来,道:“在说这个话题前,我先给你分析下黑山县当前的局势。”

“黑山县领导班子表面看一团和气,其实关系错综复杂,让人眼花缭乱。大致有三个派别。第一派,是以县委书记严步高为首的‘书记派’。严书记原来是市政府办公厅副秘书长,郭书记来后就把他下放到黑山县担任县委书记。严书记这人性格柔和,做事优柔寡断,身上带着浓重的书生气,完全不适合在这里工作,怎奈有郭书记力保,位子还算平稳。”

“第二派是以县长靳荣光为首的‘县长派’。靳县长是老革命,从参加工作就在基层,转战了七八个县,至今还升不上去。此人有魄力,有能力,接替上一任县长后,本想有一番作为,可一人孤军奋战,难以成气候。”

“而第三派是以副县长郭振彪为首的‘本土派’。郭振彪虽是个副县长,此人能量大得惊人,为官霸道狂妄,其权力凌驾于书记县长之上,素有‘土皇帝’之称。在黑山县没有他摆不平的事,没有他干不成的事。只要谁得罪了他,睚眦必报,必然会遭到报复。县领导个个都怕他,一般老百姓不用说见到他人,就是听到他名字都吓得浑身发抖,闻风丧胆。哎!不说了!”

吴世勋见自己话多了,及时刹车。他也是憋得一肚子苦水无处倒,可看到陆一伟如此年轻说了也是白说。

陆一伟听完后,倒吸一口凉气。到黑山县第一天就听到如此劲爆的消息,这以后还怎么干?尤其是这个郭振彪,真有他说得那么厉害吗?

“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休息了!”吴世勋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准备离去。

“等等!”陆一伟赶忙回到屋里把龙井茶取出来递给吴世勋道:“吴书记,我反正也不怎么爱喝茶,你喜欢就拿去喝吧。”

吴世勋拿在手里颠了颠,满脸笑容道:“这怎么好意思呢。”

“你拿着喝,下次我回去再给你带一些来。”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哈哈。”说完,吴世勋往咯吱窝一夹,哼着小曲离去。

临走时,陆一伟又忍不住上前问道:“吴书记,你一个人住在这里不害怕吗?”

吴世勋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道:“我都多大年纪了,怕什么?再说了,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量他们也不敢把我怎么样。”说完,悠哉离去。

陆一伟伫立在门口,不知该说些什么。

回到石桌前,抬头望着屋里的嘤嘤灯光,陆一伟似乎看到未曾谋面的县长在窗户前晃悠,吓得他直冒冷汗。尽管他是个无神论者,但想到县长死于非命,心里还是惶惶不堪。

已是深夜,陆一伟却无心睡眠,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想着吴世勋的话。没想到黑山县的情况竟如此复杂,他又该怎么做?一切都是未知数。

尽管吴世勋没说县长是怎么死的,不过他提到了郭振彪的种种是非,似乎答案就隐藏在其中。此人真那么可怕吗?

怀着惴惴不安的心,陆一伟硬着头皮回到卧室。明天一早,立马换宿舍。

一晚上,陆一伟做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梦,第二天醒来头胀欲裂,浑浑噩噩。他起床上了个厕所,看了看表才五点多又躺了下去,却怎么也睡不着。

干脆起床。连续做了一百个俯卧撑,累得气喘吁吁,洗了个澡才清醒许多。

正准备去吃早餐时,李二毛来电话了。他已经到了县城,陆一伟告知具体地点,不一会儿,一辆崭新的宝马停到楼前。

李二毛在煤矿上经过一年的锻炼,成熟了许多。提着大包小包进了宿舍,本想着给陆一伟一个惊喜,却遭到冷若冰霜的脸。陆一伟指着外面的车道:“你开得谁的车来的?”

李二毛乐呵呵地道:“潘叔刚给你买的。他说你来了这偏远地方,没辆好性能的车不行。另外,潘叔说给你撑撑场面,别让人小看了咱。”

“开回去!”陆一伟不给好脸色,恼怒地道。

李二毛吓了一跳,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陆一伟再次道:“你现在把车给我开回去,听到了没?”

李二毛很少见陆一伟发火,不敢顶撞。匆忙把东西放下,扭头开车离去。

李二毛走后,陆一伟拨通潘成军电话训斥道:“老潘,你怎么不经过我同意就买车?还买了辆宝马,这不是成心给别人留把柄吗?”

潘成军没想怎么多,只觉得现在矿上效益好,让陆一伟享受一下无可而非。委屈地道:“一伟,实在抱歉,这事是我糊涂了。”

“行了!”陆一伟道:“我已经让二毛开回去了,留着你用吧。让二毛来得时候把我原先那辆标致开过来。”

打完电话,陆一伟出门四处看了看,确定没人发现后,心里松了口气。好家伙,这要是让人看到了,指不定说什么呢。身在官场,必须时时处处小心,哪怕一个小细节出现纰漏,都是成为别人群起攻击,无限放大的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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