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二儿子之间有着罅隙，是大家伙都知道的。悫鹉琻晓可是，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就连老太太都不是那么清楚。

陈意禅撅着嘴，很细的声音嘀咕一句：“就喜欢没事找事。”

“你嘟囔什么？”老爷子扭头看她，目光精锐，威严慑人。70来岁的年纪，还精神奕奕，身子骨硬朗。说出来的话字字铿锵，依旧是过去征战沙场的风范。

陈意禅骇得噤了声，灰溜溜的低着脑袋，手伸到桌下，握住了儿子沈柏轩的手。气氛一下子低到了冰点。

老太太看了眼大孙子，场外求助。老爷子最喜欢的还是他。

沈沉轩接到了视线，起身给老爷子夹了几根面条，搁他面前，“爷爷，今儿这么一大家子人都在陪着你，你就别强求二叔了。再生气可就是闹孩子脾气了。”

人越老，心眼真是越小。所谓老小老小，大约就是这么个意思。

当着这么多晚辈的面，被说自己闹小孩脾气，老爷子面上自然是挂不住的。把矛头一下子对准了自己的爱孙，“你给我坐下，你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沈沉轩知道自己就是撞在了枪口上，可这些迟早是要来的。

“爷爷，您说，我听着。”他坦然的把筷子放下，坐得笔直，一副认真听老爷子教诲的模样。胡珮文也把筷子默默放了，陪儿子坐在那。

陈意禅刚刚被老爷子惊了下，心里本是不爽快。现在见沈沉轩要被训，又忍不住有些幸灾乐祸，一副看好戏的眼神瞅了眼自己的儿子。

沈柏轩自然懂母亲是什么意思，紧了紧她的手，一脸无奈的摇了摇头。

“你给我解释一下，那孩子是怎么回事？谁和你生的？什么时候生的？现在在哪？”

老爷子连问三个问题，一个问题比一个问题严肃，脸上像是覆了一层寒霜。

沈沉轩还来不及回答，陈意禅就已经惊讶的接话，“孩子？什么孩子？沉轩，你该不会是那么大胆，在外面有私生子了吧？天，那黎家那边该怎么交代哟。”

“老爷子在这说话呢，你不要随便插话！”老太太训了嘴快的儿媳妇一声，胡珮文也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并没替儿子说什么话。

陈意禅再次讪讪的闭了嘴。

一旁的沈忆伶也一样惊讶，只有沈柏轩一直低着头，神色不辨，让人看不到他此刻在想什么。

“孩子确实是我的，已经做过亲子鉴定。”比起他们，当事人倒是处变不惊。转身，从搁在沙发的公文包内拿了份文件出来，递到老爷子手上，“您过目一下。孩子叫鸾鸾，今年已经四岁，至于孩子的妈妈……”

他还没说出来，只听忽然‘啪’一声响，一双筷子被折断在沈柏轩手上。

大家的视线都朝沈柏轩看去，连在浏览鉴定书的老爷子也朝他投去探寻的视线。见他面色苍白，他微微皱眉，“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拿筷子出什么气？”

“柏轩，你没事吧？”陈意禅紧张的抓着儿子的手，“手怎么这么凉？脸色也那么难看。”

“我没事。”沈柏轩摇头，却是下意识看了眼堂哥。对上沈沉轩投射过来探究的视线，他眸底闪过一丝心虚又复杂的暗芒，但又快速的别开了，只说：“我肠胃好像不是很舒服，所以……失控了。对不起爷爷，我先去一下洗手间。”

老爷子点了头，他如释重负的起了身。即使没有回头，也能感觉到身后某个人朝自己投射过来的视线。

是充满了怀疑的！

像沈沉轩那样精明又警惕的人，自己的心思恐怕很容易就能被他看穿！

沈柏轩沉步迈进洗手间，撩了冷水洗了把脸。镜子内，他依旧是那个儒雅温和的男人，只是……眼里，却蒙着一层阴暗。

到底他还是知道孩子的存在了？是她……回了燕城了吗？

四年不见，如今的她，又是什么样子了？

........................

沈沉轩看着那离开或者说逃开的背影，只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可是，仔细想，想不出来。

手，被拍了两下，垂目，胡珮文温和的看着他，“爷爷正问你话呢，别走神。”

“什么？”沈沉轩抬头，看向老爷子。这会儿亲子鉴定书已经传到了婶婶陈意禅手上，她看得暗自惊叹。

这可真是个好东西。要是给黎家看到，怕是噎不下这口气吧？

“孩子妈妈是谁？”老爷子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

“我四年前的女朋友。”

四年前？

胡珮文想起四年前的儿子确实有和自己提起过这么一个人。一直说着要带 回来给自己看，可是，之后却再没有任何下文。

再到后来……

有段时间他特别颓废，原本搬出去住，又搬了回来。

再后来，默不吭声的换了房子，订了婚。问原因，从来都是闭口不答。如今，她想，肯定是和那女孩子脱不了关系的吧。

“我不管你四年前的女朋友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个孩子是我们沈家的，你必须立刻带回来！”老爷子手指点着桌面，“是带到这儿！这个宅子！让我和你奶奶都看看！”

“那孩子的妈妈呢？”陈意禅问。孩子妈妈若是也跟着进了沈家门，那沈沉轩和黎家的婚约也就没了。自己儿子在老爷子心中的地位自然会上升些。

这么些年，她们一家四口人在这个家一直都没什么地位，她心里早就噎不下这口气了。

“孩子的妈妈自当和我们沈家无关。她要什么就给什么，打发了就好。”老爷子回话，又环顾了大家伙一圈，“孩子的事，若是让黎家的人听到了什么风声，唯你们是问！”

老爷子说这话的时候，视线是停在二媳妇的面上。陈意禅干笑一声，把亲子鉴定书合上，道：“您放心，我知道分寸，当然是不会乱说的。”

沈沉轩早知道老爷子的手段，所以他做这种决定，他一点都不意外。沉定的把鉴定书收起来，放回原处，这才悠然自得的道：“您的问题我都回答了，至于您说孩子的事……”

他微微停顿了下，看了眼老爷子，才继续道：“我已经答应了孩子的妈妈，不再去骚扰他们。至于孩子，我既然已经还给了她，自然就没打算再要。”

“胡说！沈家的血脉，岂有流落在外面的道理？”老爷子浓眉紧锁，极不认同孙子这决定。

“是啊，沉轩，那孩子流的可是你的血，你别稀里糊涂的做决定。”老太太道。

胡珮文也忍不住了，觑了眼儿子，“这次，妈就不站在你这边了。且不说孩子妈妈怎么安排，可孩子你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了？退一万步讲，黎家那边要是不认同，那也是他们那边的事。这孩子来了，总归是你的缘分，可不许你这么没分寸。你奶奶不想抱曾孙，我这还巴不得有孙子抱呢！”

“你妈说得有道理。不管怎么样，这孩子得要回来。我看，黎家的婚事先往后推一推，毕竟日子也还没看准。先把自家孩子的事给处理了再说。”老太太提议，看了眼家里威严的大家长，“老爷子，你看如何？”

老爷子当然更想抱曾孙，当下就点了头，“是，先把孩子要回沈家，其他事再议。”

沈沉轩坐回位置上，唇角不自觉挑高。夹了菜，尝了一口，只觉得味道好得很。放了筷子，才又说：“既然你们都要孩子，那孩子的事就交给你们，”

他摊摊手，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我不会插手。我既然答应了不再打扰她们，自然说到做到。”

老爷子重重的冷哼一声，“你插不插手都无妨！”

............................

从老宅出来，沈沉轩送母亲回去。

一路上，胡珮文打量了他好几眼。伸手过去，握住他的手，“心情好像很不错。有什么好事，不和妈分享一下？”

“嗯，好事。”沈沉轩拍着方向盘，点头。

说这话的时候，唇角挑得高高的，眉目间亦是极有神采。心里划过一个人的影子，想到她终究要回到自己的世界，还是忍不住欢愉。

胡珮文恍惚间想起四年前和她说要带个女孩子给她认识的时候，他正是这副样子。精神、活力，让她这个做妈妈的看在眼里亦是无比欣慰。

“你那点心思，就算什么都不说，妈也是明白的。”被儿子的好心情感染，胡珮文也笑着道。

“那您说说。”

“你啊你，算计老爷子——”胡珮文点了下他脑袋，“这孩子对于一个女人可比对你们男人来说要重要得多。老爷子夺走了孩子，就等于帮你把孩子妈妈一并给捆住了。我看你，就为了这事儿在这乐！”

这可真是应了那句话——知子莫若母。

沈沉轩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转目看她，“给您找个儿媳妇，娶一送一，难道不好？”

“好是好，那也得那女孩愿意嫁你才行。”

“怎么就不愿意嫁我？您儿子看着这样没魅力？”和母亲说话的时候，他和颜悦色，面上也多了些柔和。

“那可难说。要真愿意嫁你，会让你不要再打扰她们？我看，你还真得加把劲！”

到这儿，沈沉轩没再接话了。想起今天白日里和她擦肩而过的画面，心里觉得有些堵。因为，从头到尾……

她都不曾回过头。一秒，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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