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人龙和固原县令拨开人群,见到里头真是秦书淮,不由大喜。
“下官固原县令张起拜见国公爷!国公爷大驾光临,下官未能出城远迎,诚惶诚恐!”张县令很是恭敬地说道。
相比他,更了解秦书淮性格的贺人龙则大大咧咧地笑道,“哈哈,末将贺人龙拜见国公爷!特来迎国公爷去吃个新年安康酒!”
秦书淮微微一笑,对贺人龙道,“呵呵,想不到在固原还能看到贺将军啊。”
“是,末将奉洪大人之命来镇守固原,到这可没几天呢。”
此时,围在秦书淮身边的人越来越多,人群像潮水一样乌泱泱一片,甭管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得知大名鼎鼎的国公爷就在这里后,一股脑地都涌了过来。
皆以一睹国公爷风采为荣。
他就是这个时代的偶像。
学子以他为圣主平天下之才为崇拜,武者以他决战沙场战无不胜为崇拜,而普通百姓则更加简单,只因他守护了这里,便崇他、敬他,感念于他。
这个时代没有后世那么多嘈杂之声,好便是好,坏便是坏,黑白分明,每个人心中判断好坏的标准都是接近的。
你为他们豁出命去,所遭受的每一道伤痕,他们都会记得。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纯粹”。
秦书淮好面子,被这么多人崇拜称颂,心里还是很嘚瑟的——虽然有些话肉麻地他听了都起鸡皮疙瘩。
不过眼看人越来越多,而且地上冰多路滑,大过年的再弄个踩踏事件出来,于是他赶紧让贺人龙维持下秩序,并且笑着给大家拜了个年,说了些吉祥话,便和贺人龙及张县令等人一起回县衙。
从施粥铺到县衙的路上,人们夹道相送,依旧是人山人海,但凡听说此事的人全都赶来了,可谓万人空巷。
平日里凶得紧的一些个衙役和丘八们这会儿态度好得惊人,没人敢对这些百姓吆五喝六的。一方面是大过年的凶人坏气氛,另一方面是他们可早都听说了,国公爷御下极严,但待百姓宽仁和气,若是被他看到他们在对百姓耀武扬威,没准吃不了兜着走。
秦书淮笑呵呵地跟着贺人龙进了县衙,说起来这新年的第一天,有个故人一起过,倒也不错。
张县令是因为东林党垮台,原县令被革职后上任的,上任才短短一月。说起来要是没有秦书淮,他这个候补了五年的候补知县根本上不了台。
等秦书淮进了县衙,张县令马上让主簿去城里最好的酒楼庆裕楼,请那的大厨来烧菜。
主簿赶忙去了那酒楼找到老板,说国公爷要在县太爷家吃饭,县太爷想征个大厨去帮忙。
老板一听顿时高兴地跳了起来,非说自己才是酒楼里最好的大厨,然后又带了两个最得力的大厨二话不说往县衙赶,一路上逢人就说给国公爷做菜去,惹得旁边几家酒楼的老板一脸羡慕,不甘心地围着主簿说他们家的厨子才是城里最好的大厨,他庆裕楼的算个屁?有能耐咱比划比划?
主簿一听,嘿这好啊!于是决定,每家都出可以派个大厨去出一个拿手菜,都让国公爷尝尝。
不过他事先声明,这桌菜的预算有限,要是超了他可不付钱。
这话一出他马上就被这些老板嗤之以鼻孔了。
什么话这叫?咱这么大酒楼还差国公爷一两个菜的钱?没有你这么骂人的!
一时间,县衙里各家酒楼的厨子云集,个个摩拳擦掌地要拼个高低。
于是秦书淮这顿饭吃得就热闹了,几乎每道菜都是大菜、硬菜,什么佛跳墙、烤乳猪、炖燕窝、鲍鱼海参一道接一道。
张县令看得眼珠子都直了,这一顿饭都花多少钱?自己那点俸禄够吃吗?
明朝时期,官员俸禄本就极低,而且根本没有公务宴请报销这一说,所有这些可都是要官员自己掏腰包的。要是没点灰色收入,根本不足以应付日常开支,所以有些官员贪也是不得已。
张县令上任才刚个月,这个月的俸禄都还没到手呢,而且家中本来也不好,所以能不急么?
到最后他实在忍不住了,借口人有三急,忙去质问主簿。直到主簿告诉他这些酒楼老板承诺不收钱后,才安心地回来。
秦书淮看到张县令出去时的囧样就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了,心想能为一顿饭钱担心的官,倒是不错。
不过话说回来,回去是该研究下给官员涨工资的事了。像张县令这样的读书人,一上来可能也是奔着廉洁公正、为民请命的理想上任的,但是在油盐酱醋茶的现实面前,他们八成还是得低头。
像现在的浙江巡抚李馥,之前在宁波知府任上,虽然是个抱负远大的好官,但为了理想还不是要靠受贿行贿?
这两年内的所见所闻,让他对大明的吏治、财治有了更多切身的体验,想要改革的愿望也就更加强烈了。
酒足饭饱,秦书淮说了点正事。
他让贺人龙明天一早派兵去通知洪承畴,魔教准备撤兵。在此期间,陕西的兵切勿踏入甘肃一步,以免魔教反复。
另外,他让贺人龙去通知驻扎在宝鸡和汉中的武林联军,令四川境内各门派的武林人士放假一月半,并一人发银五十两,以便他们回四川处理本门事务——女帝在四川攻打了不少门派,唐门被灭门,据说峨眉等派也好不到哪去,此时这些门派留在联军中的弟子想必都心急如焚,让他们回去看看是有必要的。
贺人龙自一一应允。
之后又不敢相信地问道,“国公爷,魔教真打算退兵了?”
秦书淮道,“应该是,不过退兵之前,我们还需保持足够的警惕。”
贺人龙知道,秦书淮说“应该是”,那这是几乎百分百就是了。
心里又不禁感叹,国公爷一人一马,竟能让魔教退兵,这等英雄气概也是天下无双了。
自己有幸能与国公爷相识一场,此生真无憾也!
宴毕,秦书淮留宿县衙。
第二天一早就起,继续赶路。
走出县衙,发现县衙门口聚了一群人。
还有一辆两匹马的大马车,车上装了好些个大箱子。
秦书淮正纳闷,一个乡绅模样地人就上了来。
“国公爷,这是固原百姓的一点心意。里头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不过些土产而已,请国公爷万勿嫌弃。”
秦书淮心想,你们这土产也太多了吧,装了一马车?
试着推辞了一下,果然无效。
想想出门这么久,好赖带点土产回去哄哄晴儿和两个外甥也是不错,于是便收下了。
这些乡绅还雇了个车夫,说是送国公爷到京城,一路上也好伺候国公爷。声称堂堂国公爷身边竟然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也太说不过去了。
秦书淮也不会赶马车,又想一路上有人作伴倒也不错,于是就应允了。
那马车夫乐得跟捡着宝似的。
固原距离京城两千多里地,又加上不时下雪,路不好走。
秦书淮尽管思家心切,紧赶慢赶,也足足花了十几天才到京城。
到时,已是正月十五了。
正是晚上,又逢元宵佳节。
长安街上,正是一副“花市灯如昼”的热闹景象。
人们穿着鲜艳的衣服,摩肩接踵地走在街上,到处都是欢声笑语。在明代,一般未出阁的少女是不能随便出来走动的,但在元宵夜却是例外,这天夜里深闺的少女们都可以出来游玩,于是文人墨客常常以元宵节为背景,描述才子与佳人的邂逅。
大街上各色小吃、各种奇巧玩意的摊子摆的处处都是,那些小贩们一个个都忙得满头大汗,却是合不拢嘴。
街上各色灯笼齐出,不但有圆的、方的,还有各种以动物为造型的灯笼,极为精美。在灯市的灯笼更多,人也更多,人们聚在那猜灯谜、跑旱船,热闹非凡。
饶是秦书淮回家心切,也不禁牵着马在街上观赏了一会。
回到国公府时,已是戌时五刻了。
却发现国公府门口,竟然门庭若市。
一眼看去,至少有十几辆马车,三四十号人聚集在此。
秦书淮不禁纳闷,这么晚了这些人来干啥?
正要进家门去,却被一个大汗拦住了。
“欸,我说你小子怎么不知道先来后到呢?有你这么插队的吗?”
秦书淮不禁笑了,“怎么,进这国公府还有规矩?”
“呵,新来的吧?”那壮汉不屑地看了秦书淮一眼,“告诉你,国公府的规矩大了去了,你也不想想国公爷那是什么人?给他送礼是那么好送的?”
“就是,赶紧排队。怎么着,怕不是你家主子来头大,要仗势欺人?”
秦书淮拦住了正要发话的车夫,然后微微一笑。
说道,“这国公府,真的肯收你们的礼吗?”
心里不禁暗道:我去,陈晴儿胆子也太大了吧?哪有这么明目张胆收礼的……啊呸,私底下也不能这么干啊!京官一群群地往自己家跑,崇祯知道了会怎么想?那些监察御史会怎么说?
不过又一想,陈晴儿不是那种人吧?
这败家娘们搞的到底是什么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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