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别庄那把火烧起来,喊声响彻山上山下,连远在青庐的秦王和陆仪都看到了。
“喊的是秦王妃吗?”秦王凝神听着,低低问道。
“是。”陆仪听的清楚,没有隐瞒,“那里应该是我家那座庄子,王妃不在那里。应该是十七的诡计。”
“十七顶不住了?”沉默片刻,秦王低声问道。
“我信得过他。”陆仪紧紧抿着嘴,调匀了突然有点紧乱的呼吸之后,才声调缓慢的说道。
陆家别庄那幢小楼上,火一直雄雄的燃烧,李夏站在窗前,一动不动的看着燃烧的火,和旁边灯火通明了一夜的婆台寺。
“寅正了,盱眙军那边递了信过来,那个姓胡的幕僚已经悄悄拿下了。”郭胜往前半步,低声道。
姑娘一动不动这么站着,已经站足一个时辰了。
“你去吧。”李夏头也不回道。
”是。“郭胜欠身答应,退后半步,一跃而下。
李夏动了动,脚步有几分虚浮,她站的时间太长了。“端砚,拿个垫子给我,再沏杯茶,热一些,浓一些。”
郭胜出了小楼,往前两步,抬手打了个不怎么响的响指,楼外那一片空荡寂静中,突兀的立起两群人。
郭胜往前走了两步,先看了看左边长沙王府那些护卫,一色的黑衣滚红边,长沙王府的徽记是黑底红边,长沙王府下人的装束,也都以黑底红边为基础。
迎着郭胜看过来的目光,护卫们低眉垂眼,以示遵从臣服。
郭胜再看向另一边,一样的装束,却半点没有长沙王府护卫那份整齐肃杀,一个个伸长脖子,脚尖倒没敢踮,可脸上却带着各色各样的表情,恨不能招手示意他们老大:他在这儿呢。
郭胜有几分叹气,这就是江湖和庙堂,他这些兄弟,管用极了,就是不上台盘。
“差不多了,照我先前的分派,就从咱们这庄子起,拉成一线往下搜,查杀漏网之鱼,记着,只要不是咱们的人,全部杀了,咱们用不着活口。网要密,招子要放亮,拉到山脚下,再拉回来,要快,爷给你们一个时辰,去吧。”
郭胜抬手一挥。
两队人一起转身,长沙王府的护卫们队形不变,郭胜那些兄弟们灵活无比的挤进护卫的队伍,快速无声的出了长沙王府,一路往山下清理战场。
郭胜抽出把狭长的刀,掂了两下,跟在队伍后面,出了别庄。
绥宁王府那间高阁里,江延世站起来,看向黎明前最黑暗的婆台山。
天快亮了,他的人几乎翻遍了这婆台山。
没找到秦王,这一场劫杀,就是一败涂地。
“传令,撤。”江延世声音轻缓无波,枫叶低低应了,正要转身,又听江延世吩咐道:“杀了柏悦。”
“是。”枫叶垂手退出。
江延世拎起薄斗蓬,随便披上,迎着极快回来的枫叶,语气轻淡,“走吧,明天下了雨,正是春耕的好时候。”
枫叶垂手跟在后面,下了楼,出了别庄,走进了后山那一片密林。
李夏坐在厚软的垫子上,下巴抵在曲起的腿上,看着陆家别庄那把火渐渐暗弱熄灭,将手里的杯子递给端砚,“问问朱喜,好了没有。”
“是。”端砚下了楼,片刻,朱喜上来,将手里薄薄一份折子双手捧到李夏面前,“刚刚理好,请王妃过目。”
李夏斜着他,这黑的伸手勉强看到五指的地方,他让她过目!
朱喜双手捧上折子,见李夏没接,一抬头的瞬间,就明白了,立刻尴尬万分,他实在太紧张了,“王妃,那个……”
“说说吧。”李夏看着黑不透风的远方,她不想下去看这份折子,她不想错过日出。
日出只是一瞬间的事儿。
“辰初一刻,刑部送断头饭,发现吴三和吴大李代桃僵,逃出大牢,辰正一刻,周尚书退朝路上得到禀报,立刻禀告了几位相爷,巳正一刻,阮谨俞到刑部……”
朱喜的禀报清晰而快,这些都是从昨天一早到现在,各个事件的准确时辰,准确人,以及简略却丝毫不漏的事情经过,他们家的,对家的,以及,其它所有身在其中的人家,关键之处,都提点在折子上。
李夏凝神听着,慢慢嗯了一声,吩咐道:“交给长贵吧,辛苦你了。”
“王妃过奖,不敢当,王妃……”朱喜抬头,目光灼热的看着李夏,后面的话堵在喉咙里,他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更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敬仰之意,只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重重磕了几个头。
“下去歇一歇吧,晚点让郭胜送你回去,让长贵上来。”李夏侧头看着他,语调里隐隐有一丝笑意。
“是。”朱喜低头垂手,紧张的往后退,一直退到后背撞在楼梯柱上,撞的一个趔趄,急忙转身下楼。
长贵捏着那份折子,静悄无声的上来,半跪在地,“王妃。”
“镇子后面的青庐,知道吧?陆将军在那里,把你手里那份折子给陆将军送过去,不用回来了,跟在陆将军身边听令吧。
下山的时候,去一趟徐家别庄,苗老夫人和赵老夫人在那里,跟苗老夫人说,烦请赵老夫人去一趟盱眙军,立刻就走,该带的东西请她带好。
记着跟陆将军说一声你去徐家别庄传话的事。”
李夏声调缓和中透着丝疲惫。
“是,王妃放心。”长贵说不清为什么,曲膝跪下,磕了个头,三两步就窜下了楼梯。
李夏往后靠在墙上,眯眼看着遥远的东方,一丝丝光亮艰难的破开黑暗,眨眼间,就光芒万丈。
李夏迎着光亮,打了个呵欠,闭上了眼。
她的仗已经打完了,后面更繁琐更耗神的朝廷之战,就是王爷的事了。
晨曦中,江延世勒住马,回头看了眼急追上来的信报,抬起头,眯眼看着蓬勃而出的朝阳。
信报拨马而去,枫叶催马上前,低声禀报:“寅末时,赵老夫人从徐家别庄出来,带着十几个亲卫,往盱眙军方向去了。”
江延世神情一滞,整个人象被定住一般,片刻恍过神,神情有几分怔忡。
盱眙军原是丁帅旧部,曾是苗老夫人麾下五部之一,赵老夫人此去,是去收拢安抚盱眙军的。
他想到了蒲高明暴死,盱眙军只怕要乱,却没有理会。她也想到了,让赵老夫人前去安抚收拢,必定早就在她的谋划之中。
她已经把这天下当成自己的在打理了。
这是因,还是天机已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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