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华门内太子宫里,太子盯着滴漏,深吸了口气,示意莫涛江,“走吧。”
莫涛江欠身应诺,紧跟在太子身后,带着诸护卫,出了太子宫,沿着东西大街,脚步不算快,可也不算慢的往文德殿过去。
过了右嘉肃门,过了大庆殿,离文德殿还有一射之地,李夏身后跟着湖颖等人,从旁边门下省出来,站上东西大街,挡在太子面前。
“太子不在太子宫闭门读书,这是要干什么?”不等太子说话,李夏先扬声问道。
“让开!”太子眯眼盯着李夏。
“皇上安好。”李夏没理太子,看向紧挨太子站着的莫涛江,微笑道:“我从来没错算过江公子,可你家江公子,却回回都错算了我,皇上安好,太子带着你,带着这些人。”
李夏看向太子身后那一行五六十名行动之间充满杀伐之意的精壮之士。
“这些人,都是在婆台山历练过的吧。太子带着你,带着他们,这会儿冲进宫中,要干什么?这个时辰,皇上快回来了,等皇上回来,难道是准备埋伏在宣佑门,杀了皇上么?”
莫涛江脸色变了,紧紧抿着嘴,见太子就要抽剑,忙伸手按住他,低低道:“先听几句,不急在这一时,越到关键时候,越要谨慎。”
“王妃这话是什么意思?”莫涛江下意识的瞄了眼已经聚上来的六部诸官和小吏们。
过了大庆殿,就是门下中书,以及六部和枢密院等部的办公之处,这儿,集中了整个帝国的中枢官员和小吏,这会儿,虽说相公和诸位尚书随同去了金明池没在,可别的官员,以及诸小吏却都在,因为主管不在,倒是比平时更加随意自在。
这会儿太子和他带着的浩浩荡荡这一群人,和秦王妃这一群绣带飘摇的女子突然对峙起来,堵住了东西大街,这事过于少见,过于瞩目,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
“你家江公子错算了我,他以为我必定要借他的局,做我的事,所以,他给我一个引子就行了,可是,我没打算做他打算做的那件事。皇上大行,与太子绝大好处,于我,于我家王爷,有什么好处?我为什么要替他动手?”
李夏看着莫涛江,语笑嫣然。
太子脸色也有点儿变了。
金明池那场杀局,江大郎说的很清楚,他们放出个引子就行,秦王府预谋已久,那个郭胜,往金明池边上已经走过两三趟,水里也下过几趟了,杀着不在他们,而在秦王府。
现在,她说她不要这个引子,她不借局做那件事……
“王妃真会说笑,什么局不局的,我和太子都听不懂,请王妃让一让,江娘娘病重,太子必须立刻进宫。”莫涛江心里一片慌乱,咬牙撑住。
公子早就赶往京畿大营,京畿大营,才是公子真正用心经营的地方,他陪着太子赶进宫城,召集收拢留在宫里的内侍卫,和周围这些人,若是局面不利,要支撑到公子赶来。要是局面有利,要在皇上的尸首运回来时,确保太子在皇上身边,以防被人假传了圣命。
她这些话,不管是真是假,不管皇上是死是活,事已至此,太子必须立刻进宫。箭已在弦上,公子很快就会带着京畿大军进入京城,进入皇城,也许顺顺当当,也许是一场厮杀之后,皇上和太子,总是要死一个的。
“江公子所作所为,你们的打算,我一清二楚,我和王爷的打算,二爷和三爷的事,你们也一清二楚,你们和我们,彼此相知,瞒着皇上罢了。”
李夏的目光从莫涛江看向太子,又从太子看回莫涛江。
“皇上好好儿的,你们比我更清楚,我不动手,江公子必定得不了手、我不动手,是因为皇上死了,于我们王爷全无好处,毕竟。”
李夏轻笑,“老四老五还活着呢,是不是?”
太子和莫涛江对视了一眼。
“若是连老四老五也当场屠尽,不用一言半语,真相就大白于天下了,天下人悠悠之口,我和王爷还是在意的。
而且,皇上虽然混帐,可朝廷诸臣,却忠义者居多,一并屠尽了,我和王爷那份打算,就大白于诸人面前了,我家王爷所想之事,只怕就极难了,实在犯不着,您说呢莫先生?
皇上这会儿用我们王爷压着太子,也用太子您,压着我们王爷,你们和我们,就象翘翘板,在皇上那里,倒了一个,另一个,也就留不得了。唉。”
李夏悠悠叹了口气。
“所以,我思忖再三,还是得来一趟。这个时辰,皇上应该从金明池启程回来了,不过小半个时辰,也许小半个时辰都用不了,你们比我更清楚,等皇上回到这里,回到宫里,这一切,太子如何和皇上解释,所谓江娘娘的病重,以及,这些精锐死士?
唉,至少这一会儿,咱们两家,是难兄难弟,谁都少不得谁。”
“王妃这话,我和太子可听不懂。”莫涛江脸色微青,看了眼同样脸色发青的太子,勉强道。
“先生做事缜密,难道没派探报往来太子宫和金明池之间么?探报怎么说的?至少这会儿,你们和我们,一损俱损。
先生请三思,太子请三思,不要一时冲动,毁了我们大家。
太子该派个人去看一看,不过须臾之间,若如江公子所推测,这须臾的功夫,并不晚,毕竟,江公子的京畿大军,总要等皇上进了城,才好发动,若江公子又错了,退回去还来得及。”
李夏来回看着两人,淡然而诚恳。
周围聚集过来的官员小吏越来越多,堵在东西大街两侧,以及四周。
太子心里滑过丝不祥之感,他好象上了什么当了。
……………………
陆仪一路催马狂奔,冲进万胜门,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马速半分不减,在一路惊叫声中,直冲往前,只求不当场踩死人而已,其余,踢翻东西撞伤人什么的,一概不管不顾,他实在顾不上了,眼睛紧盯着前面,只盯着前方,手里的鞭子一下接一下挥起,挥出一连串儿的急促的鞭响。
王妃给他的时辰,只能这样用尽全力,一路狂奔。
承影等小厮紧跟其后,全神贯注控着马,有陆仪冲在前面驱开了惊恐尖叫的行人,后面跟着的他们,就轻松很多了。
阮十七带着二三十个小厮长随,坐在最靠近万胜门的一间茶坊里,正百无聊赖的喝茶喝的满嘴水味儿。
他领了吩咐,多带人在这儿守着,至于干什么,长贵那厮居然甩了一句: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这叫什么话?
阮十七颇为自得的抖开折扇,这该干什么就干什么的差使,也就能派给他这样的聪明人了,那个魔头虽说可恶,这份看人的眼力是没话说的……
阮十七正要站起来再出去转一圈,看看该干什么,只听到城门外一阵惊叫传来,阮十七一窜而起,扇子也不要了,一只手撑着窗台跳出茶坊,刚要往前冲,陆仪连人带马,箭一般直冲而来,阮十七吓的唉哟一声,身子晃了好几晃,才收住步,等他收住步,连承影他们都已经冲过去了。
阮十七半张着嘴,呆呆看了几眼已经看不清的陆仪等人,再慢慢转着头,看着身前身后身左身右惨叫哀呼的人群。
他知道他这份该干什么就干什么的差使,是要干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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