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楚嘴角一挑,轻声曼语的讲了起来,话音中的洛阳腔分外的浓,听得风雪有些晕头转向,一颗颗汗珠浸湿了金色的发丝。
刘备今年已经十九岁,身高七尺五寸,体格健硕,剑眉星眼,自有几分英气,只是左眉上那道伤疤一直没长好,在眉毛中留下了一个白点,看起来有些败兴。让人称奇的是他的两只大耳朵,一双长手臂,自有一番异相。
看到张飞,他自然是好一番亲热,看到高大英武的关羽,他也是景仰不已·不停的向关羽套近乎。关羽腰杆笔直的挺立在一匹高头大马上,足足比刘修高出两头,他看刘备的时候要低着头,对这个热情的儒雅年轻人,他表现得有些冷漠,只是碍于刘备是刘修的从弟,又是一副儒士打扮,他才没有给他脸色看。
也许是因为一直在卢植身边读书的原因·刘备身上的书卷气很浓,举手投足之间自有几分文士的矜持,和张飞、关羽这些一直在疆场厮杀的武人有些格格不入。关羽一看到他那身长衫就忍不住想用鼻孔对他说话,张飞倒是挺羡慕的,说刘备这些年跟着先生读书,学问一定大涨,不像他的学业都荒废了云云。
刘修进了宫,来到宣明殿·天子穿着一身浅色的常服,背着手在殿中来回踱着步,听到刘修的脚步声,他停住了,歪着头打量着急趋而入的刘修唱名而入,拜在面前·脸上这才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伸出双手虚扶了一下。
“朕的虎臣回来了,快快起来,和朕讲讲北疆的事情。”
刘修连忙谢座,恭敬的浅笑道:“陛下,还是容臣先引见终北国的使者,进献了贡品之后,再向陛下汇报北疆的战事吧。”
天子眉梢一挑,哈哈大笑:“终北国?是哪里的小国?”
“据说是在极北之地·冰雪终年不化之所。”刘修笑道:“臣也不知道这是真的还是假的·听刘表说,大禹北巡,曾经到过这么一个小国,所以便把他们称做了终北国。具体的情况还是由他们自己来说吧。”
“大禹去过的啊。”天子好奇的说道:“让他们上来·传刘表进殿。另外,把大鸿胪韩融找来,这事儿该着他管呢。”
时间不长,裂狂风和刘表一起走了进来,十几个鲜卑人抬着进献给天子的贡品紧随其后,他们打开箱子,将一张张北海环斑海豹皮和白熊皮展现在天子面前,那海豹皮也就罢了,虽然新鲜,在皇宫里从来就不缺新鲜的东西,可是那张白熊皮太骇了,全部展开能有丈五长宽,看起来包两个壮汉进去是肯定不行问题。
更神奇的是,这些白熊皮在大殿下展现的并不是白色,而是有些青灰色,而且在不停的变化。
“有这么大的熊吗?”天子惊奇的瞪大了眼睛。皇家林苑里也有熊,可是从眼前这张熊皮看来,这头白熊至少比常见的熊要大一半。
裂狂风用鲜卑语说了一通,然后通译又翻译给天子听。天子听了终北国的人情风俗,既惊奇又有些不解,不过兴趣非常浓。时长,大鸿胪韩融赶了过来,他听了几句,便打断了通译,转过头问刘修道:“他们这些风俗,怎么和鲜卑人有些相似?”
刘修笑笑,“这些事我也不太清楚,韩君何不问问刘景升,他的学问比我好多了。”
刘表笑着接过话头:“韩君,鲜卑人据说也是从大鲜卑山发源的,他们也好,终北国的人也好,据说都和远古的肃慎人有关,细说起来,其实也是黄帝的子孙,他们的习俗和鲜卑相近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那你又凭什么认为他们就是终北国的人?”韩融不假辞色的追问道。
“我觉得他说的风俗和典籍记载中的非常相似,所以觉得他们是终北国的人。”
韩融冷笑一声:“原来你只是觉得,既然如此,说你是捕风捉影不为过吧?刘景升,你也是颇有才名的士子,怎么做事这么马虎,自己都没有把握的事也敢在陛下面前侃侃而谈,万一弄错了,这欺君之罪你担得起吗?”
刘表顿时哑火,脸胀得通红,不敢再说一句话。韩融指责他做事不严谨也就罢了,再扣上一顶欺君的罪名,他可吃不消,而且他自己心里明镜也似,这的确不是什么终北国,而是鲜卑人牛头部落冒充的。
刘修一看这架势,顿生警惕。韩融当着天子的面指责刘表,其实就是在指责他,还给他扣了一个这么大的帽子,这是怎么的?先下手为强?
刘修咳嗽了一声:“是不是终北国,的确很难说。是不是黄帝子孙,其实也很难说,更何况,黄帝本人是不是真的存在过都是个问题。韩大人既然要证据·我倒想请问韩大人一句,三皇五帝的帝系在周以前的哪一部典籍中出现过?”
韩骢眉头一皱,沉吟不语。
“我们都说盘古开天帝,三皇五帝到如今,可是我们现在见到了典籍无不是后人的追述,其中互相矛盾的也不是一个两个,以韩大人的意思,那我们是不是连黄帝都不承认?”
韩融冷笑一声:“这终北国能和黄帝相提并论吗?如果只是证据不足也便罢了·我怕的是又闹出一个越裳国的事来,凭白污了刘大人的功绩,也坏了卢子干的名声。”
越裳国?刘修一头雾水,这是什么典故?刘表见了,连忙附耳过来,将越裳国的由来讲给他听。刘修一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越裳国就是《尚书》中讲的越裳氏。据说这个小国在南方很遥远的地方·周公摄政的时候,天下太平,他们曾经来献白雉,说中国出了圣人。后来王莽摄政,也玩了这么一出,让人假冒越裳氏来献白雉·把他比喻为周公,不料后来被人揭穿了,因此成为丑闻。
韩融看起来是说刘修做事不踏实,实际上是在说刘修和王莽一样弄虚作假,伪造祥瑞。
刘修迅速的思考了一下,转身对天子行了一礼:“陛下,臣荒唐,确实不知道这是不是终北国,有欺君之嫌·请陛下责罚。”
天子瞅了瞅他·又瞅了韩融一眼,淡淡的说道:“韩卿言重了,朕虽不是圣人周公,可不是王莽。”他顿了顿·又一字一句的说道:“朕是天子。”
韩融一激零,连忙跪倒在地。
天子转过身,看着那张巨大的白熊皮:“这是不是终北国且不论他,可是这张白熊皮是不是假的?”
刘修刚要说话,天子使了个眼色制止了他,转过身对韩融说道:“韩卿,要不你亲自跑一趟极北之地,看看那里是不是有终北国,是不是有这样的巨熊?如果没有,那这欺君之罪可就坐实了,朕一定不会轻饶了他。”
韩融“啊”了一声,汗如浆出,一句话也不敢说了,只是连连叩“韩卿身体不佳么?那你还是退下,好好休息吧。朕且听刘修再胡扯些什么,然后等韩卿去极北之地查看回来之后,一并治罪。”
韩融唯唯诺诺的退了下去,再也不敢看刘修一眼。
刘修跪在地上,抬起头看着天子,正好和天子的目光相撞。天子一笑,摆了摆手:“起来吧,他针对你是假,针对朕才是真的。好大的胆子,居然把朕和王莽相提并论。”
刘修抹了把汗,站了起来:“臣做事的确不够严谨,给陛下惹麻烦了。”
天子叹了一口气:“唉,麻烦不惹也会上门,只是这样的熊皮却不会主动上门。你别把他当回事,他们这些名士现在最大的乐趣就是给朕找麻烦,动不动就说朕这里违背了圣人教诲,那里违背了祖宗家法,朕现在是动辄得咎,不动更麻烦啊,也就是你在北疆能给朕带点好消息来。德然,辛苦你了。”
“为陛下效劳,是臣的本份,何来辛苦之说。”刘修见天子烦闷,连忙宽解道:“陛下,臣从鲜卑人、匈奴人那里挑了些美人,她们会些鲜卑人的舞蹈,虽然粗俗简陋,却别有趣味,陛下什么时候有关,亲临鉴赏?”
“是吗?”天子眉头一挑,顿时来了精神,他笑嘻嘻的看着刘修:“还是你体谅朕的心情,知道搞一些花样让朕开心,虽然经常有些离经叛道,给朕惹出麻烦,却着实还是解决了不少的问题。怎么样,你要几年才能打败鲜卑人?三年够不够?”
刘修一皱眉:“陛下,臣正要就此事向陛下做一个具体的汇报,臣拟了一个计划,想请陛下审阅,请三公九卿一起提提意见。”
天子眼神一闪,嘴角一挑:“你要和三公九卿廷辩?”
“不是廷辩。”刘修苦着脸笑道:“臣是想找一个比臣更有能力的名士,请他能代替臣统管北疆之事。陛下,臣绞尽脑汁,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承诺在三年之内解决鲜卑问题是根本不可能的,如果一定要说,那不仅是自欺欺人,更是欺君之罪。”
天子收起了笑容,沉吟片刻:“你不要急,慢慢和朕说说北疆的事,朕听他们说得多了,现在也该听听你这个主事者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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