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啊,挺怪的。
不管跟谁,只要是熟了,搁一起就会觉得烦,可要是分开那么一段儿,又想。就是这么矛盾,记得自己大学刚毕业在家待业的那会儿,老爹没少冲着他咆哮,说明个儿再不滚出家门,一定打断腿给扔出去,每次当老爹这么说的时候,连一贯护着自己的老妈都不帮腔。
可真去了省城,老爹虽然嘴上不说,可自己那个不善言辞的老妈三天两头打电话过来,旁边那个不说话却粗重的鼻息已经足够说明一切了。
真当自己当了爸爸之后,思远才知道自己老爹当时是怎样的心情。
既然已经回来了,当然不能瞒着家里人,但他真的是厌倦了在外头打打杀杀的日子,一想到回家之后就难免会和那样的日子产生交集。所以他露怯了,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近乡情怯。
他没打电话,只是用了最古老的方式——写信,他休了一封家书邮回去,告诉家里人自己一切都好,只是想在外面飘一段时间,不会太久,觉得心静下来了就回去,让他们不要担心。
这封信走了大概一个礼拜,思远收到的不是回信,而是宁姐包了飞机直接飞了过来,组团……
看到正在美国边境的餐馆里当厨子的思远,她们谁也没说什么,只是点了一桌子菜,吃吃喝喝一顿之后就回去了。
成年人不需要解释太多,思远多累谁都知道,他是个好厨子,这一点也是谁都知道。回去了,他就是那个俯瞰苍生的天守门齐思远,而在这里他只是一个没有户籍的非法劳工。
没有人认识他,只知道这家餐馆来了个手艺很棒的中国菜厨师,甚至连周围一些贩毒集团的头头都会专门过来点上一份口味很棒的中国菜。
一个礼拜他就已经成了这家餐馆的主厨,店里那个油腻腻的墨西哥老板把他当成了宝贝,甚至一度想把那个拥有三尺四腰围的女儿嫁给思远当老婆。
莫然他们过来了。确定了思远的安全,看着他给大伙做菜时脸上发自内心的喜悦和认真,所有人都没再说什么,除了莫然以内务府总管的身份告诉思远。家里回去就会张罗饭馆,在完全装修好开张之前,思远必须回去,思远欢快的应了。
宁姐则趁着所有人都在吃吃吃的时候,来到后厨。看着忙活的热火朝天的思远:“你真的要逃避吗?”
“大概不是逃吧,我真的累了。”
“嗯,那就学会照顾自己,不要干那些危险的事情。”宁清远再思远身后拍着他身上的污迹,小声的说道:“女儿上个月出生了,你不回去看看吗?”
思远笑得很肆意:“回啊,当然回。不过我得躲躲风头。”
“这段时间我会把你的身份完全抹去,以后就没有齐组了。”
“嗯。”思远点点头:“早点回去吧,十二个小时的时差,很累的。”
其实从这一刻开始。思远其实已经是个死人了,他死在了那场爆炸中,在那之后,他不会再参与任何天守门的事情,因为原因很多,小小齐虽然告诉他很多事情,但他仍然从小小齐没说的东西里知道了更多。
他发现只要是自己参与的事情,无一例外都变得更糟,那么倒不如就这样,静静的看着这个世界的走向。规则是会不断变化的,他知道,只是他无力更改。他与其说是在逃避,不如说是在等待。
等待一个机会。能够更改规则的机会。至少不是现在。
告别了家人,思远在下班之后回去看了看新添的一双儿女,儿子长得像自己,也许是因为他再次更改了时间,原本莫然怀的女儿变成了儿子,而宁姐怀的儿子变成了女儿。但这并没有关系。两个家伙都很聪明,特别是那个小小的粉嫩的女宝贝,虽然只是刚刚满月,但眼神里却透着一股子精灵,甚至已经会和坐在他们身边守护着弟弟妹妹的小小齐以及快要变成大姑娘的左小青用眼神进行交流。
真的,时间既残忍又温柔,当年那些小东西已经慢慢长大了,小青虽然只有**岁,但却已经有了一股子少女的青涩,而小小齐的身上已经可以看出未来的影子了。
“嘲风爷已经复苏,只是还没有完全觉醒,需要一个契机。”思远的私人助理站在他旁边小声的汇报着工作:“青丘似乎正在阻止左明轩复活麒麟。”
思远微微皱了一下眉:“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您……您真的不回天守门了吗?”
思远笑着摇摇头:“齐思远不存在了,我允许你和我单线联系已经是我和天守门最后的联系了。带个消息给陈明,天守门全力帮助左明轩。”
助手一愣:“帮助左明轩?为什么?可是……可是青丘不是我们的人吗?左明轩才是敌人。”
“因为……”思远顿了顿:“他是对的,不要用人类的对错去衡量妖。好了,就到这吧,没事不用找我。我只关注嘲风的动向,他是唯一能更改规则的人,你必须随时汇报给我。”
“是!”
助手离开,思远和莫然他们聊了一整夜,把能告诉她们的都告诉给了她们,然后在入夜时,回到了已经是清晨的小饭馆,一头栽进厨房开始准备一天的饭菜,外头等着吃早点的黑帮老大已经嗷嗷叫着捶桌子了。
“齐!快一点,我可以吃下一整头猪。”
一个胳膊上纹着奇怪纹身的凶神恶煞的大汉站在厨房门后喊着,但声音里却没有任何威胁的意思,反倒透着一股老朋友才有的亲昵。
“查理,你每天都可以吃下一头猪。”思远笑眯眯的把一笼屉包子从炉子上端下来:“拿去吧。”
那汉子搓着手,然后朝身后的小弟一使眼神,满满一笼包子就被端到了外头,思远擦了擦手,走到外头开始兼职收银工作,在收了钱之后,他熟练的开始记账。
“嘿,齐。你看上去像个军人。”著名的墨西哥毒枭对思远有着一种难以说清的尊敬。他始终能在这个没有身份的亚洲身上感受到心悸:“而且是杀人如麻的军人。”
“军人吗?”思远低着头噼啪的打着计算器:“勉强算是吧。”
“哦,看来你真的是雇佣兵了,有没有兴趣跟我干!”毒枭查理拍着胸脯:“你会成为你想要成为的人。”
思远满脸笑容的抬起头,看着桌上那个拍着胸脯汉子。他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曾经有人只是在网上骂了他几句,就被他吊死在了墨西哥首都街头的路灯杆上,而现在这样的一个恶人正在和思远用朋友一般的语气说着话。
“不了,我已经成了我想成的那个人。”思远连头也没抬:“你中午想预约什么菜?”
“肉!像昨天那种肉!”
思远点点头:“天天吃扣肉?”
“哦,那就是扣肉吗?太美味了!我不但中午要。晚上也要!”
思远现在的身份是厨子不是医生,客人想要什么,他自然就给上什么,至于他会不会吃出脂肪肝,这种事根本没必要去提醒,毕竟他这种人能不能活过明天都是一个巨大的问题。
不得不说,这个凶神恶煞的毒枭虽然手段凶残,但出手的确是阔绰,除了饭钱,他给思远的小费也是不可思议的。一顿饭如果吃得开心,他甚至会拿出上千美金当成小费赏给思远。
就这样,思远每天当这里入夜就回到那边,那边入夜就回来这里。距离对他来说不算什么问题,至于麻烦不麻烦,其实也还好。主要是这样的生活,很轻松,很开心。
“我可能本来就应该当个厨子。”思远靠在阳台上跟媳妇聊天的时候这样说道:“你会不会嫌我没出息?”
“嗯……多少会有一点吧。”莫然双手环着思远的腰,整个身体都蹭在他身上:“不过你开心就好了。就算没有你不再是世人的英雄,但你永远都是我的英雄。”
思远握着莫然的手轻轻婆娑。不再说话。
怎么说呢,如果换成以前的思远,他仍然会去当他的英雄,可是现在的他。真的是不再对英雄这个词有太多的幻想了,一将功成万骨枯,他脚下有太多尸体了。血麒麟的名号在别人看来威风凛凛,但每每都会让他发自内心的颤抖。
“都老夫老妻了还腻歪个没完没了。”宁姐从外头走进来,一手抱着小儿子轻轻惦着,一手拿着一份房折子:“给你在妖怪街上谋了个地方。人家下个月搬走。那条街上再没有人类了,都是一群奇形怪状的家伙。你打算开火锅店还是开个中餐馆?”
“随便。”思远指着宁清远手里的儿子:“你太宠了,自己的闺女不哄,哄一个臭小子。”
“我家女儿乖。”宁清远眉头一挑,骄傲无比:“跟哥哥玩就行了,你家这个小儿子可不行,脾气怪的很,不抱手上就不肯睡觉。”
思远轻轻一笑:“揍一顿就好了。”
“你疯了?刚满月呢,揍一顿?”宁清远怒目而视:“心理变态。”
你是不知道你以后会把他宠成什么德行……思远心里想着,不过这个时候还是太早了一点,以后机会多的是。
正说着话,左小青探头探脑的走了过来,伸头看了一眼思远:“思远爸爸……我今天考试卷发下来了,老师让家长签字。”
思远哦了一声,走过去接过小青的数学卷子,噗嗤一声乐了出来:“你改分数了吧?”
小青一怔,然后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没有。”
思远嘿嘿一乐,指着椅子:“自己趴上去!”
小青委屈兮兮的趴到了椅子上,思远脱下拖鞋,上去照着她屁股就是三下:“考八分不要紧,这一下是打你不诚实,一下是打你笨的连作弊都不会,一下是打你粗心大意。看你还敢不敢把八分改成零八分!”
小青趴在椅子上哭,思远坐在旁边给她讲道理,而宁清远走上前接过思远手里捏着的那张数学卷子,上头密密麻麻都是叉叉,分数居然个08……而且那个0还是用水彩笔加上去的,简直醉的不行。
“你这么多错,怎么看都都不像八十分嘛。你改了有什么用啊,傻丫头。”宁清远把小青抱在怀里:“告诉爸爸下次不敢了。”
小青已经哭成了个泪人,听到宁清远的话,她抽泣着保证下次不敢再这么干了。思远看到她可怜兮兮的样子,那叫一个哭笑不得,摇摇头站起身:“我去上班了,小青你记住,要是再敢跟我玩这小心眼,我就罚你暑假不能去夏令营,给你报奥数班。”
“爸爸我错了……”
思远刚要走的时候,却被莫然拉到了房间里,她小声问道:“你说左明轩把小青放在我们这是什么意思?”
“他没打算能活着。”思远面无表情的说道:“所以就这样吧,别告诉小丫头,她长大之后自然会明白。”
思远回到小饭馆的时候,天色才蒙蒙亮,他一个人在厨房里慢条斯理的发面做面条,这种宁静让他很是受用,一旦决心脱离原来之后的那种空灵状态让他很是受用。如果说这次真正的向死而生给他带来了什么具体的收益,也许不是什么大圣之体,如果硬要让他选的话,他觉得是那种心境。
从力量和权利中挣脱出来,这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而这种能让他走出来的心如止水大概就是这一程他最大的收获了。
当他把包子和几个烧麦端上蒸锅的时候,大门突然被拍的噼啪作响,思远慢悠悠的走过去打开门,却看见毒枭查理一身是血的站在门口,见到思远之后他哆嗦着声音:“齐,快让我躲一下……我被人出卖了。”
思远挑了挑眉头,脸上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还是老规矩吗?需要猪肉馅的还是牛肉馅的?”
“随……随便……”
查理完全不知道思远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提出这样的要求,他慌张的从门缝里钻了进去,靠在桌子边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不过……齐,我没钱了。”
思远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皮套子,里头装着他的手术用品:“你给我那么多小费,大概够你吃很久的包子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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