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刘秀只要粮草,几位士族的族长相互看了看,又一同松了口气。
他们面露笑意地纷纷说道:“刘将军放心,这几天,我等便着手筹集一批粮食,送到县府。”
刘秀笑道:“倘若是这样,秀实在感激不尽。”
“哎呀,刘将军太客气了,汉军弟兄为我襄城百姓除掉了李文和贾轩这两大祸害,为汉军弟兄筹集些粮草,也是我等分内之事嘛!”众人满脸堆笑地说道。
刘秀和他们又寒暄了一会,见他露出倦色,几名士族族长知趣的起身,纷纷向刘秀告辞。等他们走后,王霸忍不住冷哼出声,愤愤不平地说道:“李文、贾轩在的时候,他们极尽阿谀奉承之能事,百般讨好,现在李文、贾轩死了,他们变脸倒快,立刻掉过头来
,百般辱骂,真是一群见风使舵的小人!”
刘秀笑了,说道:“元伯,捧高踩低,乃人之常情,见风使舵,也是明哲保身之道。”
他跟随大哥起兵造反,从舂陵一直打到宛城,这一路走下来,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什么样的事没遇到过,对于人性的种种表现,他早就了然于胸,习以为常。
正说着话,一名兵卒走了进来,向刘秀插手施礼,说道:“将军,永仓粮铺的掌管何鲁求见!”
刘秀眨了眨眼睛,扬头说道:“有请。”
时间不长,兵卒从外面带进来两个人,一男一女,一老一少。
年长的中年人四十多岁的年纪,方方脸,小眼睛,大鼻子、大嘴叉,其貌不扬,身上的穿着倒是很不寻常。头顶华丽的玉冠,身穿精美绝伦的绸缎袍子,腰间系着金线织成的带子,腰带上系着的玉佩都有好几个,白玉、血玉、墨玉,一应俱全,走起来,玉佩相互碰撞,叮叮作
响。
看他的手掌,又是玉扳指又是金戒指。这一身行头,从头到脚都在向人们证明着一件事,老子有钱,很有钱!
和他一同进来的还有一位十八、九岁的小姑娘,虽说穿着也很华丽,但起码颜色素雅,和中年人相比,这位姑娘的穿着要让人顺眼许多。
刘秀不认识中年人,倒是认识和他一同来的那位姑娘。他眼眸闪了闪,心里嘀咕,原来是她!何小姐!
她姓何,永仓粮铺的大掌管也姓何,现在他俩又是一起来的,刘秀对这位何小姐的身份,已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
难怪她出身于市井,却能被邀请去参加李浑的婚礼。
当今这乱世,手中有钱,都不如手中有粮,何家的永仓粮铺在襄城是数一数二的大粮商,想来,也这是李文、李浑父子对何家另眼相看的主要原因。
中年人进入大厅后,缩缩着脖子,端着肩膀,根本不敢乱看,他屈膝跪地,向前施大礼叩拜,颤声说道:“小人何鲁,拜见刘将军!”
何小姐和中年人一样,也是跪地叩首。
中年人在叩首的同时,转头看向何小姐,后者有看到他质询的眼神,垂下眼帘,微微点了下头。看到她的示意,中年人顿时露出喜色。
李府发生的事,何小姐已经对他讲过了,也有说到在回家的路上,她帮了一位名叫刘秀的刺客,只是不知道这个刘秀,是不是南阳汉军的那个刘秀。
现在得到女儿的证实,何鲁自然是喜出望外。目前襄城做主的可是汉军,而汉军的首领正是刘秀,自己的女儿曾帮过他,他能不对何家另眼相看吗?
何鲁倒没有奢求刘秀能多么厚待何家,只要能保住全家老小的性命,他就心满意足了。
“何先生请起。这位是?”刘秀先是向何鲁摆了摆手,而后目光落在何小姐的脸上。
何鲁没敢马上起身,跪地地上,小心翼翼地说道:“刘将军,这位是小女何妙英。”
刘秀笑道:“原来是妙英小姐!”
听闻刘秀对自己换了称呼,何妙英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来,眼中带着迷茫,看着刘秀。后者笑道:“我等在李府行刺李文、贾轩之时,妙英小姐可是帮过我的忙。”
见刘秀直言不讳地坦诚了此事,何鲁又惊又喜,连忙拱手说道:“小女能帮到刘将军,实在是小女的福气啊!”
何妙英关切地问道:“刘将军的伤势如何?”
何鲁在旁不满地瞪了她一眼,示意她慎言,该问的问,不该问的别问,人家受伤的事,没准还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呢!
刘秀倒是比他想象中要随和得多,也胸怀坦荡得多。他摸了摸自己的肩头,含笑道:“烦劳妙英小姐挂念了,伤势已无大碍。”
和何妙英寒暄了两句,而后,刘秀目光一转,看向何鲁,说道:“何先生是永仓粮铺的大掌柜。”
“正……正是!小人在襄城,经营着几家粮铺。”何鲁连连点头应道。
“我打听过永仓粮铺的粮价,比昆阳要高,而且是高出许多。”刘秀慢条斯理地说道。
他说得轻描淡写,可何鲁的冷汗瞬间冒了出来。
刘秀继续说道:“看得出来,这些年,何掌管是靠着贩卖粮食,发了大财,穿金戴银,令人羡慕啊!”
何鲁闻言,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向前连连叩首,急声说道:“刘将军饶命,刘将军饶命……”
现在他肠子都悔青了,后悔没听自家闺女的劝诫。
来之前,何妙英有提醒过他,不要穿戴的这么招摇,可他觉得,自己穿戴的贵重一些,其一是有面子,其二,也可向汉军证明,自己有价值。
可是见到刘秀后,他发觉自己错了。刘秀和那些传闻中的起义军首领完全不一样,没有因为发达了就穿金戴银。
他身上只是一件普普通通的布制袍子,头上普通的发髻,用布巾包裹,脚下布靴,腰间也没有任何的装饰物品。
在这样的刘秀面前,何鲁感觉自己这一身的金银玉器,非但不会让自己有面子,倒更像是自己的催命符。他吞了口唾沫,结结巴巴地说道:“小人粮铺的粮价,并……并不是小人自己定的,而……而是李文定下的,卖出的粮食,小人只……只赚得一点微薄之利,大……大多的利
润,都……都被李文拿走了……”
他说的这些,刘秀完全相信,如果从他身上得不到丝毫的好处,李文也不会那么厚待他,还邀请他携带家眷来参加儿子的婚礼。
不过对何鲁这样的商人,尤其是极具价值的粮商,该敲打的还得敲打。
刘秀缓缓站起身形,从坐席上走了下来,到了何鲁近前,站定,低头俯视着他,慢悠悠地问道:“这么说来,鱼肉襄城百姓的人,不是何掌管,而是李文。”
“正……正是!”何鲁汗如雨下,哆哆嗦嗦地应道。
“可是李文已经死了。”你现在再说这些,不是死无对证吗?
“小人……小人手里是有账簿的,在账簿里,一切都记得清清楚楚,倘若刘将军不信小人,小人即刻就让人取账簿来!”何鲁急声说道。
刘秀沉默了片刻,淡然一笑,弯下腰身,托住何鲁的胳膊,含笑说道:“何掌柜起来说话!”
呼!被刘秀亲手搀扶起来后,何鲁忍不住长长吐出口浊气,感觉背后凉飕飕的,原本背后的衣襟都已经湿透。
刘秀含笑说道:“何掌柜不必担心,我也只是随口问问罢了,何况,妙英小姐还帮过我的忙,即便是看在妙英小姐的面子上,我也不会为难何掌柜。”
“谢谢刘将军!小人多谢刘将军!”何鲁向刘秀一个劲的拱手作揖。
刘秀摆摆手,说道:“现在李文已死,襄城的粮价,也该回归正常,起码要和昆阳持平,何掌柜以为呢?”
何鲁连连点头,应道:“是、是、是!刘将军言之有理,小人回去之后,即刻下调粮铺的粮价。”
刘秀说道:“另外,我军目前粮草多有不足,这件事,还需何掌柜鼎力相助才是!”
何鲁愣了一下,紧接着,他拍着胸膛保证道:“刘将军放心,只要有小人在,绝不会让汉军弟兄饿着肚子!”
刘秀闻言笑了,说别的都是虚的,只有何鲁的这句话,才算是实的。
他说道:“倘若何掌柜真能说到做到,解决了我军的粮草问题,我自会呈报陛下,为何掌柜请赏,不敢说能让何掌柜得到个一官半职,但可让何掌柜得个爵位!”
刘秀太善于洞察人心了。像何鲁这样的暴发户最想要的是什么,钱财他已经有很多了,最想要的是地位,被士族承认,能和士族平起平坐的地位。
而且何鲁也一直在往这个方向努力,脑袋削个尖的往士族阶层挤,可惜他是市井出身,士族阶层不待见也容不下他这个商人。
倘若何鲁得到了爵位,那就不一样了,他可以洗掉市井出身的背景,一跃成为士族阶层中的一员。听闻刘秀这番话,何鲁身子一震,二话不说,再次向前叩首,脑袋磕到地上都嘭嘭作响,他激动的声音颤抖,道:“小人谢刘将军!刘将军的大恩大德,小人没齿难忘,以
后小人必誓死效忠刘将军,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何鲁情绪激动的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了,一张方方脸,因为充血的关系,变得涨红。
在旁的贾复等人见状,都有些哭笑不得,心里嘀咕,这个何掌柜,是想要爵位想疯了吧?
他们都不是商人,自然不明白商人的苦处。
商人有钱,可以用钱办到很多事,本应该是社会中很有实力的一个阶层,但政治地位实在太低下,甚至在士族阶层眼中,他们的身份都不如平民。
以前何鲁别说是想挤进士族阶层,就算想和士族搞好关系,想与之产生点交情,都很困难。现在他一下子得到了刘秀的认可,他能不高兴吗?
此时何鲁已经心里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和刘秀搞好关系。汉军不是缺粮吗?他手里什么都不多,就是粮食多,汉军缺多少,他就给汉军补多少!只要牢牢抓住刘秀这座靠山,以后的何家,还愁挤不进士族阶层吗?一个可以改变何家命运的机会,已经摆到自己面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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